她抽出綁在小臂內側的慕容泓送給她的那把刀,烏沉沉的一把,在燭光下都絲毫不泛光芒,仿若一塊樸拙的石頭。但她知道,這刀真的很鋒利,吹毛斷發的鋒利。
輕輕拔出刀身,鯉口處那個小小的“泓”字清晰可見。這把刀應該算是慕容泓予她最大的善意了。而這善意所能激發的,卻唯有殺意而已。
沒錯,她動了殺意。
這宮苑就像叢林,到處都是蟄伏的野獸,一旦彼此相遇,除了你死我活之外,絕無僥幸。
看著那個小小的“泓”字,長安心中暗想:人之所以能超越所有動物走到食物鏈頂端,大約就是因為人對環境的適應能力讓其他動物都望塵莫及。從法治社會過來的她,又怎會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會變成個一言不合就動殺念的惡徒呢?
還刀回鞘,她仰麵在床上躺了下來。她知道自己如今身處的環境就是個泥沼,也知道自己正越陷越深,但她沒得選。就算明知再怎麼蹦躂最後終免不了一死,她還是想在沒頂前奮力一掙。
這年代沒有鐘表,她隻能靠宮苑中打更人的梆子聲來判斷時間。
亥時,她起了床,跪在地上自床榻下麵挖出她藏著的瓶瓶罐罐,將那瓶能致人昏迷的藥粉納入袖中。
在這宮裡,用刀殺人到底是不妥的。因為奴才是嚴禁攜帶利器的,若是鄂中被人用刀子殺死,長樂衛尉必然會進行合宮大搜查。為太後和陛下安全計,長信宮和長樂宮的奴才肯定首當其衝,到時候,她持有刀具的事情未必能瞞得過去。所以,還是先將人迷暈了,再作計較為好。
長安收拾妥當後,便朝房門走去,手堪堪碰上門閂,卻又頓住。
她忽然發現,今夜之事似乎有個細節不對勁。
這個細節就是,鄂中約她見麵,為何要約在集英閣旁?
上次她與鄂中見麵是約在千步廊之側的楓樹林裡。那麼,按照人的慣性和惰性,若無特彆的理由,第二次見麵應該不會特意換個地方,畢竟,傳紙條這種事是有風險的,直接寫個老地方遠比點明在集英閣旁見麵要安全得多。
當然,也可能是鄂中此人不按套路出牌,但在她看來,這就是個漏洞。既然是漏洞,就能延伸出另外一種可能:這個紙條並非是鄂中所寫。之所以不寫老地方,那是因為,給她紙條的人並不知道她與鄂中上次見麵的地方是在哪裡。
想到這個可能,她心中一凜,若她的推斷沒錯,那就證明暗處已經有人盯上了她,懷疑寶璐之事與她,或者說,與慕容泓有關。若是她此番前去赴約,正好證實他們的猜測。
而要證明她推斷得到底正不正確,很簡單。若這張紙條果然隻是一計,那麼,今夜東寓所必定有人埋伏盯梢她。因為如果這件事真的與她有關,那麼她就會有兩種選擇,第一,自己去集英閣赴約。第二,去找她的主人商量此事。
她若去集英閣,相信集英閣旁自然有人等著她,所以埋伏在東寓所的人盯梢的目的,隻在於看她收到這張紙條後,到底會有什麼樣的舉動。
她起床後點了燈,如果外頭真的有人盯梢的話,想必已經引起他的注意了,畢竟如今已是亥時,若無事的話,一般人亥時是不會起床的。
長安回身提了燈籠,打開門就走了出去。
深夜的東寓所黢黑寂靜,長安提著燈籠麵無表情地獨行於黑暗之中。自從進了宮,她似乎是越來越習慣這樣的黑暗,也越來越習慣這樣的黑暗中所潛藏的各種危險了。
身後寂寂無聲,長安也無所謂。一路走到淨房,她關上門,將燈籠放到地上,然後立馬蹲下身子,悄悄摸到半開的窗戶邊上,從角落裡往外張望。
看了半晌,才發現不遠處牆角後有人影一閃,快速地向這邊靠近。大約是盯梢之人怕她借如廁之機悄悄跑了,所以靠近前來看個究竟。
長安急忙回到便盆旁,裝出剛剛解完手係褲帶的模樣,然後裝模作樣地將便盆往淨桶中一倒,再用水衝乾淨了,這才提起燈籠出門,回房繼續睡覺。
躺回床上蓋好被子,長安才覺著一陣後怕。
今夜差一點就中計了,而她如果中計,慕容泓能保得住她嗎?
即便能保得住,隻怕他也不會去保她,因為他不可能為了她放棄他冒著生命危險布下的局。她於他而言不過是件好用趁手的工具而已,沒了可以再找一把。
她能在他身邊立足,很大的一個原因在於她有自保能力,無需他去費心。如若不然,恐怕她也早成了不知去向的小太監之一。
長時間的形影不離容易讓人對彼此的感情在認知上產生偏差,以為對方和自己感情深篤或者可以被依靠之類的,尤其是慕容泓還是個影帝級彆的人。
是以她需要這樣惡劣的生存環境,這有助於她保持清醒,明白所謂的禦前紅人左膀右臂都不過隻是一場戲,她能依靠的,始終都隻有她自己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看到文下有親好奇贏燁,這裡劇透一下,後文中安哥會與贏燁見麵噠,大家嫑著急。^_^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