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尉府秋暝居,鐘羨正端坐於書桌後看書,姿勢端正神情專注,然眸光卻有些渙散,以至於執在手中的書半天都未翻過一頁去。
國子學早已開學了,他沒有去。前一段時間是因為受了家法身上帶傷行動不便,而這段時間麼,蕪菁書院還未修好,所以國子學仍設在含章宮明義殿,他……不想見長安。
上次宮中之行,雖然還是未能讓他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對長安到底是種什麼樣的感情。但,卻讓他發現了自己的確不排斥與長安有更親密的接觸。那天在那條小巷子裡,阻止他做到最後一步的是他的理智,而非他的情感,關於這一點,他心裡很清楚。
幸運的是除了長安之外,他對彆的男子並無這樣的念頭,彆說現實中非正常地接近,便連肖想他都做不到。不幸的是,雖然他隻對長安產生了這樣感情,但這也是不應該有的。對於此事他全無經驗不知所措,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不再見她,希望時間能讓這不該發生的一切都消弭於無形。
然而想起來容易,做起來卻太難。越是刻意想忘記,越是時時都憶起。就連明年開春將恢複科舉的消息都無法讓他真正靜下心來讀書,他覺得自己真的是有些瘋魔了。
“羨兒。”
鐘羨正胡思亂想,耳邊冷不防傳來一聲輕喚。他抬眸一瞧,忙放下書站起身迎上去道:“娘,您怎麼過來了?”
鐘夫人笑著與他一起在桌邊坐下,道:“這不是要入冬了麼,為娘聽說有很多難民在天清寺一帶討飯,想著去天清寺捐上一批冬衣,索性就將滿府下人以及你與你爹的冬衣一起做了。這衣服早上剛送過來,為娘拿過來給你試試合不合身。”
鐘羨掃一眼她身後丫鬟手裡捧著的衣服,道:“多謝娘。這等事讓下人做也就是了,怎值得勞動您親自跑一趟。”
鐘夫人看著他道:“娘順便來看看你。最近聽下人說你竟日關在房裡不出門,發生什麼事了?”
鐘羨眸光微微一閃,垂下眼睫道:“沒什麼事,就是聽聞明年朝廷要恢複科舉了,所以想用功讀書而已。”
鐘夫人不相信,嗔怪道:“都說了,你是我兒子,你的心思是瞞不過為娘的,還不老實交代?”
鐘羨的心思自然是不能說出來的,但他也不想編謊騙他母親,當即站起身殷勤道:“真的沒事。娘您今天去天清寺捐冬衣麼?孩兒陪您同去。”
鐘夫人指點著他笑道:“欲蓋彌彰。好,看在你陪娘去天清寺的份上,娘就不追問了。不過,你若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可一定要告訴娘,省得娘再為了你的親事四處相看。”
鐘羨心中慚愧,口中卻道:“娘說笑了,孩兒暫時還不想考慮婚娶之事。”
母子倆整理妥當,便帶著家丁護衛,押著滿滿三大車的冬衣往天清寺去了。
一行來到豫山腳下,隻見道旁的樹林子邊上突兀地停著一輛馬車,四周卻沒人。
鐘羨本沒有在意,抖了下韁繩準備繼續前行,然而耳邊卻隱隱傳來一陣刀兵之聲。
跟在他後頭的護衛隊長耿全也聽到了,策馬上前兩步對鐘羨道:“少爺,樹林裡似有刀兵之聲,屬下去看看。”
鐘羨點點頭。
鐘夫人見馬車停下來了,打起車簾問鐘羨:“羨兒,發生何事?”
鐘羨道:“無事,那邊停著一輛馬車,孩兒讓耿全去看看對方可有什麼困難需要幫助。”
鐘夫人知道自己兒子人品端正,這扶危濟難之事發生在他身上再平常不過,也就沒有多問,坐回車中安心等著。
不過須臾,耿全策馬回轉,到了近處拱手剛想對鐘羨彙報,鐘羨衝他招招手,示意他靠近些說話,彆驚了鐘夫人。
耿全遂來到他身旁,低聲道:“那林子裡有七八個蒙麵人正在圍攻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並兩個家仆。那兩個家仆看著武功不弱,但雙拳不敵四手,眼看就要頂不住了。少爺,此事咱們管不管?”
鐘羨道:“既然蒙著麵,所行之事必也是見不得人的。你帶幾個護衛過去救下那三人,至於行凶之人,能生擒便生擒,若不能生擒,也彆殺傷人命。事情辦完後再追上來即可。”
耿全領命而去。
鐘羨領著車隊繼續上山。
走了約一刻時間,耿全追了上來,後頭還跟著方才停在林子邊上的那輛馬車。
鐘羨瞧見了,問耿全:“怎麼回事?”
耿全道:“那老先生非要當麵感謝您,屬下攔不住。”
說話間,那老者已在兩名家仆的攙扶下下了馬車快步來到鐘羨馬前,鐘羨見狀,便從馬上下來。
“多謝鐘公子救命之恩。”那老者整整衣襟,對鐘羨深深一揖。
“老先生不可,不過舉手之勞而已。”鐘羨忙一把攙住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