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賀壽的糕點送到甘露殿後就沒人吃過,王咎提議應該先確定這批糕點是送到甘露殿時就有毒,還是出了甘露殿才被人下毒的。若是送到甘露殿時就有毒,那此案的性質就不一樣了。
正好慕容泓之前賞了在殿中伺候的宮人每人一塊糕點,而此時還未到用午膳的時候,殿中伺候的宮人也依然在殿中伺候,還無人有時間吃那糕點,當下便全都收了上來,由杜夢山一一驗過。
就在杜夢山驗糕點之時,鐘氏父子來了。
懌心猛然看到鐘羨安然無恙,心中又是高興又是忐忑,後悔自己方才沒將那瓶子扔了一了百了。可轉念想想,如今那瓶子在茶室,就算被人發現也無人能將它與自己扯上關係,心中又稍微安定了些。
“陛下,臣已問過鐘羨,方才鐘羨在入宮麵聖時,確實在紫宸門上遇見去長信宮送糕點的長安。而長安也確實從盒中取了一塊糕點給鐘羨,鐘羨吃過之後,並無異狀。可見這糕點在出長樂宮之時,應該還是無毒的。”鐘慕白道。
“鐘大人,若長安真是下毒之人,他自己自然知道哪塊糕點有毒哪塊無毒。並且,就他送令郎糕點這件事來說,細細想來也蹊蹺得很。陛下賜給端王的糕點,他一個奴才,居然自作主張拿來送人情,這合常理麼?隻恐他此舉的最終目的就是為了讓令郎來證明他的清白?”閆旭川在一旁道。
“閆衛尉,當著朕的麵挑撥離間,好膽量!”慕容泓垂眸看著自己的手指慢條斯理道。
閆旭川拱手道:“微臣不敢,微臣隻是就事論事。”
“就事論事?朕的事你有什麼資格來論?”慕容泓抬起眼,目光冷利如冰淩,看著閆旭川道“送糕點給端王是朕的事,長安自作主張將朕送給端王的糕點分一塊給鐘羨,合不合規矩處不處罰他也是朕的事。輪得到你來指手畫腳麼?道貌岸然包藏禍心,朕看在太後的麵子上不處罰你,但今天過後,彆再出現在朕的麵前!”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皆是一驚。衛尉位同九卿,乃是僅次於三公的朝中重臣之一,而皇帝這般直言不想看到他,豈不是迫他掛冠求去麼?
“臣有罪……”
“陛下,閆旭川縱然言語失當,卻也因職責所在憂君之故。陛下為此迫他卸職,未免有失人君風度。”閆旭川剛一開口,趙樞便截斷他的話向慕容泓諫道。
“哦?原來迫一個官員卸職如此簡單啊,隻要朕一句‘不要再出現在朕麵前’就能做到?那丞相,從明天起你也不要出現在朕麵前了。”慕容泓似笑非笑道。
“陛下,你身為一國之君,還請謹言慎行。丞相乃三公之首,其任免事關國計,豈能兒戲?便是玩笑,這個玩笑也開得有**份。”慕容瑛道。
鐘慕白接話道:“太後,請您也謹言慎行。鑒於東秦亡於外戚之手的教訓,先帝在開國之初便已立下規矩,後宮不得乾政。即便陛下在朝官任免上有所行差踏錯,也自有臣等勸諫,您隻管照顧好端王便是。”
慕容瑛一口氣哽住,搭在扶手上的手指緊緊摳住了那堅硬的木料。
慕容泓坐直身子,正色道:“鐘太尉稍安勿躁,太後乃朕之長輩,出於關心朕的目的說上一兩句也無妨。況且太後也未說錯,朕身為一國之君,的確應當謹言慎行,爾等身為人臣的,更應謹言慎行。至少,不要為了一時痛快惹朕不快,如若不然,朕若說出什麼讓你們麵子上過不去的話,可不怨朕。杜夢山,還沒驗完嗎?”
杜夢山忙起身道:“回陛下,已經驗完了,除了這塊糕點之中有毒之外,其它的都無毒。”他用盤子托著一塊缺了邊角的萬壽餅呈上來給慕容泓看。
“這塊萬壽餅是誰的?”慕容泓問。
一旁長安細看兩眼,上前道:“陛下,這塊餅是奴才的。送完糕點回宮的路上,奴才一時嘴饞,便掰了一塊邊角下來吃了。”
“既然此餅有毒,為何他吃了卻無事?”慕容泓轉而問杜夢山。
杜夢山答道:“下毒之人在下毒時應當十分匆忙,並未能將整塊餅都塗滿毒-藥,隻在某一部分下了毒。安公公吃掉的邊角之處,恰是無毒的。”
“聽見沒有,算你這嘴饞的奴才命大,如若不然,此刻事情恐怕就變成是你在朕送給端王的糕點中下毒,自知難逃罪責,所以自己也畏罪服毒自儘了。”慕容泓斜睨著長安道。
長安哭喪著臉道:“奴才不過就是個禦前聽差,到底什麼人要如此坑害奴才?”
慕容泓唇角微勾一絲冷笑,道:“你自然是不值得旁人這般費儘心機來算計的。根據方才閆旭川所言,隻有下毒的人才最清楚哪塊糕點有毒,哪塊無毒。如朕未記錯,這殿中所有奴才的糕點都是郭晴林負責分發的,緣何偏偏長安分到的這塊就是有毒的?郭晴林,出來說說。”
郭晴林處變不驚,見鍋突然甩到他頭上也是麵無懼色,隻拱手道:“陛下明鑒,奴才在分發糕點時並未挑揀。況且這塊有毒的萬壽餅看來與其他無毒的萬壽餅並無二致,奴才沒有這個眼力能在信手之間就將它挑揀出來。”
“那麼,誰來告訴朕,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慕容泓環顧眾人。
其實眾人心中倒是有個想法,那就是長安給鐘羨的是原先他分到的那塊無毒的萬壽餅,藏在袖中的是從盒中取出的有毒的萬壽餅。而且少的那個邊角也未必是他吃了,很可能被他給扔了,佯做不明就裡吃了而已。
但這樣的話沒人敢說,因為一旦說出來,就等於質疑鐘羨和長安都在說謊,既得罪鐘慕白又得罪皇帝。最關鍵的是,這樣的質疑並無確切的證據作基礎。
就在殿中陷入有些尷尬的僵局時,殿前聽差忽然來報,說是嘉言求見,並說她有要事稟報。
慕容泓讓人宣她進來。
嘉言進殿,向殿中諸人行過禮後,從袖中拿出一隻瓷瓶,對慕容泓道:“陛下,奴婢在茶室耳聞投毒之事,恰有人趁奴婢不備將此物放在茶室值夜房的鬥櫃內。奴婢擔心萬一此物與投毒案有關到時說不清,所以特將此物拿來請陛下過目。”
懌心眼見那隻瓷瓶被拿了出來,吃驚之下指甲因為過度緊張而掐進掌心,麵色微微發白。
慕容泓示意杜夢山將瓷瓶拿去檢驗。
一時之間,滿殿的目光都集中到杜夢山身上。
杜夢山又是用鼻子聞,又是用銀針探了片刻,向慕容泓回稟道:“陛下,可以確定,這隻瓷瓶,就是盛放下在糕點中毒-藥的瓷瓶。”
眾人頓時又將目光都集中到嘉言身上。
“嘉言,這瓷瓶是誰放在櫃中的你可知曉?”慕容泓問。
“奴婢知道。”嘉言並未猶豫,直接手向某個方向一指,道:“就是她,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