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塑金身(1 / 2)

女宦 江南梅萼 9574 字 7個月前

長安今天穿了一身官袍,總不能再如昨天一般很沒形象地讓人背上山,山道陡峭滑竿也坐不了,於是便找了幾個身強力壯的兵丁,抬了一把太師椅,輪換著把長安抬上山去。

長安雙臂搭著扶手,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聽著兩邊抬椅子的兵丁粗重的喘息聲,越發覺得自己像是前世影視劇裡看到的那些陰狠弱雞,狐假虎威仗勢欺人叫人恨不能一巴掌拍死的反派老太監了。

不過比起後麵那兩個抬金子的,這兩人還是要輕鬆多了。

今天經過那半道上的棚子時,裡頭的人沒了。轉眼到了廟前的廣場上,長安從椅子上下來,回身一看,陳若霖這廝手裡捏著一根細竹枝,竹枝上串著一串蝴蝶蜜蜂之類的昆蟲,大約是他這一路無聊之下的戰果。

見長安回頭看他,他彎起唇角朝她揮了揮他的戰利品。

長安:“……”回過頭吩咐龍霜派人去叫門。

廟裡的和尚很快迎出來拜見長安。

長安站在台階上,下頜微抬,眼睛下瞥,問跪在台階下的慧光:“你是這河神廟的住持?”

慧光道:“貧僧隻是廟裡的知事,住持悲息大師有恙在身,還請千歲恕他不能起身拜迎之過。”

“原來如此,都起來吧。”長安轉身進了廟門,一抬眼卻見供奉著河神的大殿之側站著二三十名百姓,都是身強力壯的漢子。

“慧光大師,這是怎麼回事?”長安眉梢微挑,問正在觀察她隨行人員的慧光。

慧光見長安除了龍霜和陳若霖之外,隻帶了十名侍衛,心中略安定了些,若是來尋事的,應當不會隻帶這麼點人。聽長安問話,便上前回道:“過幾日要廟裡要舉行一年一度的河神祭祀大典,這些善男都是來幫忙的。”說著又趕忙招呼那些人來拜見長安。

長安免了那些人的禮,慧光請她去後院用茶。

“不必了。雜家今日前來,也沒旁的事,隻是聽說這河神廟甚是靈驗,乃是河神縣一方百姓的庇護神,所以特來給廟裡捐上一座金身,這不,金子我都帶來了。”長安抬手招了招,後麵兩名兵丁立刻吭哧吭哧地把那長寬不過兩尺的箱子抬了過來,打開箱蓋,裡頭滿滿一箱子金條,看得寺中和尚與圍觀村民目瞪口呆。

慧光驚詫過後,心中不免又得意起來。都說這九千歲長安如何如何厲害,到了河神縣,還不是要抬著金子乖乖來拜他的河神廟?他有一縣的百姓做後盾,誰也不敢拿他怎麼著。

“千歲功德無邊,貧僧替河神縣的百姓們謝過千歲。”他施佛禮道。

“好說。趁著時辰還早,這就架上鐵鍋燒起煤炭來熔金吧。”長安道。

慧光一愣:“不知千歲熔金為何?”

“這金子若不熔化了,如何給菩薩塑金身啊?”

慧光聞言笑道:“千歲誤會了,給菩薩塑金身並非把黃金熔化了往菩薩身上刷的,隻要刷上生漆,然後貼上金箔便可了。”

長安不讚同道:“那是彆人捐的金身,我長安捐的金身豈可用貼金箔這等寒酸的手段?必須把金子熔成金汁給我左一層右一層厚厚地刷。怎麼?我這麼重的金子都從山下抬上來了,慧光大師莫非還吝嗇區區鐵鍋與煤炭?”

“不敢,不敢。”慧光不知這太監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一邊派人去後院拿鐵鍋和煤炭,一邊派人通知寺眾保持警惕不可鬆懈。

鐵鍋架起來後,長安令人把搬上山的椅子放在殿前的台階上,自己居高臨下地坐了,對站在下頭的慧光道:“昨夜雜家閒來無事就看了看這河神縣的縣誌,縣誌裡頭對河神廟的第一代住持,也就是悲息住持頗為推崇,說他上能呼風喚雨,下能懸壺濟世,乃是當世活菩薩。三十年前那次大決堤後,如果不是悲息住持路過此地施以援手,整個縣幸存的百姓都可能死於洪災過後的瘟疫。這般當世奇才,雜家若不能見上一見,委實遺憾。左右這會兒也沒彆的事,就請慧光大師去請悲息住持出來一見吧。”

慧光遲疑:“這……千歲容稟,悲息住持近來身體抱恙,真的不適合出來見客。”

“他若是自己走不動,雜家可派侍衛去抬他。”長安毫無商量餘地地道。

慧光還想推脫。

長安湛亮的長眸一斜,道:“慧光大師何以這般推三阻四?莫非悲息住持已病入膏肓?從縣誌上的記載來看,悲息住持今年應該有七十多歲了,人生七十古來稀啊,難道這活菩薩,也已到了坐化之齡?”

她話音一落,慧光還沒說話,一旁的百姓倒先跳將起來。

“你這太監胡說什麼?”

“這太監敢詛咒我們的活菩薩不長命,跟他拚了!”

“打死他!”

……

群情激奮蠢蠢欲動。

龍霜與兵丁們圍在長安身邊警惕著四周。

一旁慧光見狀,氣定神閒地對長安道:“千歲請恕罪,我們住持,真的不方便出來見客。”

長安也不與他廢話,微微側過臉,對在一旁閒極無聊的陳若霖道:“三日,勞駕。”

陳若霖勾起鮮妍的唇角,一言不發跳下台階,如雄鷹撲兔一把就揪住了慧光的衣領,往長安腳下的台階上一甩。

他身高腿長動作又迅捷,在場眾人還未回過神來,慧光已受了重創——鼻梁骨給台階磕斷了,血流如注。

“知事,知事!”與他一同出來迎接長安的幾位有身份的和尚大驚失色,卻又不敢貿然上前。

他們不敢上前,那些百姓卻敢。許是受多了法不責眾的言論熏陶,又許是讓狄淳鐘羨這兩個官吃夠了癟催肥了膽,在他們眼中,眼前這個太監與他們並沒有什麼不同。

上山來滋事本來已經夠該死的了,更何況還打傷了慧光大師?是可忍孰不可忍?

當下便有人去後院抬來一箱子的刀斧,二十來位壯丁拿了武器在手,仗著人多勢眾就向長安及她身邊的侍衛撲來。

河神廟的和尚見狀,紛紛避至一旁。

長安不動如山地坐在椅子上,眯眼瞧著他們。

原本一腳踩在慧光背上不讓他起身的陳若霖倒是笑了起來,道:“陣勢擺的挺大,且讓我看看夠不夠塞牙縫吧!”他旋身上前,徒手撂翻了衝在最前頭的兩人之後,就奪了兩把長刀在手,衝進人群雙手同時揮刀,霎時便血濺如雨滿目殷紅。

龍霜被這屠殺式的場景所撼,對長安道:“千歲,他們不過都是普通百姓……”

“那你去跟他們講道理啊。問問他們,為什麼雜家處置了一個對雜家不敬的和尚,他們就要對雜家喊打喊殺的?”長安雙臂搭著扶手向後靠在椅背上,目光中全無半分憐憫。

龍霜無言以對。其實她也不是那是非不分的人,隻不過憐貧惜弱乃是女人天性,她一時還未能完全擺脫這天性的影響。

陳若霖殺了十幾個人,剩下的百姓才醒悟過來,對方居然真的動手殺他們,不是為了逼退他們的威脅,更不是為了警告他們的重傷,而是刀刀斃命毫無餘地地逼殺。

怎麼會這樣?他們可是當地的百姓啊,當官的一下子殺了他們這麼多百姓,要怎麼向上頭交代?慧光大師不是一再說他們隻會以官威嚇人,不敢真的對百姓動手的嗎?

百姓們一退,陳若霖當即被晾在了中間,他左右看看,將手中砍人脖頸都砍缺了口的長刀一拋,大聲抱怨:“無聊,無趣,毫不刺激!”

無視一地屍首,他回身走到長安身邊,往台階上一坐,仰起臉問她:“我臉臟了沒?”

長安掏出手帕,將他臉頰上濺到的些微血跡輕輕拭去,道:“無妨,就算臟了也不過更添你的英勇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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