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紳見長安拍馬向前,前麵人頭攢動情況複雜,唯恐有失,忙帶人上前開路。
看熱鬨的百姓很快被驅趕至道路兩旁,長安因而得以快速靠近那囚車。
囚車上的女子身材嬌小骨瘦嶙峋,蓬頭垢麵體無完膚,脖頸和雙手被枷鎖著掛在囚車頂部,赤-裸的身子無力地隨著囚車的顛簸晃蕩,也不知是死是活。
長安盯著那因為亂發遮擋穢物汙濁而看不清容貌的女子,一顆心緊縮著。
“喲,這不是安公公嘛。一彆數月,安公公彆來無恙?”因為長安的強勢插-入而安靜下來的街道上,廖安軒故意拖長了調子曼聲道,大仇得報的得意之色溢於言表。
長安連個眼風都沒給他,隻策著馬繼續靠近囚車,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倒是囚車上那原本不知死活的女子,聽到廖安軒的話,慢慢地,極其艱難地側過臉來,眼神麻木地看向長安這邊。
看清她臉的那一刻,長安隻覺得自己的心臟都要炸開了!
真的是薛紅藥!失蹤已久百尋不著的薛紅藥!
看到長安,薛紅藥似乎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她是誰。然後她眼神中的麻木就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終於熬到了儘頭的酸楚淚光。
“龐紳,給我把囚車砸了!”長安迎著薛紅藥苦痛萬分的目光,咬著牙低緩開口,發現自己聲音有些顫抖。其實她此刻豈止聲音顫抖,她渾身都在發抖。穿來這個世界這麼久,她頭一次因為極度的憤怒而感覺自己瀕臨崩潰,人性退卻獸性上湧。
龐紳不是龍霜,自來到長安身邊之後,對她的吩咐就從來沒有過二話。得令便帶著人跳下馬,抽出腰間長刀向囚車撲去。
廖安軒籌謀了幾個月,好不容易才逮著今天的機會當眾打長安的臉來洗刷自己在盛京遭受的羞辱,誰知長安根本看都沒看他一眼,上來就要砸囚車劫人,這讓他如何甘心?
“長安!我不管你在盛京如何威風八麵,這裡是福州,是榕城,你敢當眾劫囚試試?來人,保護囚車!”他狐假虎威地大聲呼喝那些押囚車遊街的官府差役。
廖安軒的姐姐雖然隻是九王子陳若雩的一個妾室,但是這個妾室受寵。陳若雩又是福王二十幾個兒子中最有實力的幾個兒子之一,這個麵子,官差們自然是要賣給廖安軒的。
故而,廖安軒話音一落,那些差役們也都湧到了囚車前麵,拔出武器與龐紳他們抗衡。
龐紳他們屬於慕容泓為了保護長安的二次增兵,又豈會是泛泛之輩?這些普通的差役給他們塞牙縫都不夠,上來接不了一兩招就都躺地上打滾去了。
龐紳一行掃清了障礙,上去幾刀就劈開了木製的囚車,將薛紅藥從枷鎖上放了下來。這一番猛虎下山速戰速決的勢頭,看得一旁的廖安軒及圍觀百姓一愣一愣的。
長安也早已下了馬,站在囚車邊上等著接應薛紅藥。薛紅藥根本無力行動,不得已被兩名士兵扶著胳膊架下囚車。人還未下來,滾燙的淚水就已經濺在了長安仰著的臉上。
南方暑熱,七月的陽光已很是毒辣。長安為著防曬身上披了件帶風帽的披風,見薛紅藥下來便急忙接住她解下披風將她裹住,顧不得她一身臟汙抱著失魂落魄的她不住安慰:“沒事了,沒事了。”
她不說沒事了還好,一開口,薛紅藥便忍不住臉埋在她懷裡嘶啞著嗓子哭了起來。
這個在人前一向堅強倔強的姑娘,在此刻,在長安懷裡,仿佛要把一生的委屈和痛苦都藉由眼淚訴儘一般哭得氣竭聲嘶肝腸寸斷。
長安被她的情緒所感染,也忍不住鼻子發酸眼眶發熱。
赤身遊街,便是她上輩子那個時代,也鮮少有女人能承受得了這種屈辱,更何況是這個時代?看她遍身的傷痕和大腿內側的血跡,在赤身遊街之前還遭受過何等摧殘就不用細想了。
一想到她之所以會在這裡承受這一切的苦難都是因為她與廖安軒結仇,長安腦子裡就嗡嗡直響。初遇時她出手,是為了救她,誰曾想她救了她那一次,卻讓她為此付出了更為慘重的代價。長安接受不了這個結果,一點都接受不了。
廖安軒既然會選擇在這裡遊街堵長安,這裡自然是個四通八達的鬨市區,如今他們堵在路口,四麵八方原本要經過這裡的行人自然越堵越多,很快便將此地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水泄不通。
後頭馬車上的圓圓薛白笙等人得到消息,都趕了過來。
“紅藥!”老薛到了前頭,內心被終於找到女兒的念頭一衝,又被女兒的慘狀一衝,當即腦中發暈站立不穩。
與圓圓同來的鹿韭慌忙扶住了他。
“紅藥……”老薛到底是沒暈過去,熬過那一陣暈眩之後,他看著自己女兒露在外頭的那雙腳和瘀痕遍布的兩條小腿,老淚縱橫泣不成聲,抖著雙手道“這是造的什麼孽啊,造的什麼孽啊!”
“紅藥,你先跟圓圓去車裡休息。你爹年紀大了,經不起刺激,都先回去,旁的事,我們稍後再說。”長安努力讓自己表現得平靜,將薛紅藥交給一旁的圓圓。
圓圓在鹿韭的幫助下半托半抱地把薛紅藥扶到後頭的馬車中去了。
“你這閹豎,竟敢劫囚,以為榕城是什麼地方?由得你橫行?來人,快去衙門報官,就說有人劫囚!”就這麼一發愣的工夫,廖安軒苦心準備的打臉工具居然就這麼被長安給劫走了,氣得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隨行也帶了十幾名家丁護衛,但看長安這邊的人馬,他並不打算親自上陣,所以還是想借助本地官府的勢力打壓長安。
這回他終於如願以償地吸引到長安的注意力了。
長安一抬頭目光就鎖住了他。
廖安軒坐在馬上,長安站在地上,就算從高度上來看廖安軒也不該弱了氣勢才對。可長安這一抬頭一注視,他卻清晰地發現自己又慫了,就如當初在盛京德勝樓中被他抽了一刀鞘後一樣,慫了。原因無他,長安的那雙眼,紅了。
人什麼時候才會紅了眼?在廖安軒的認知中,除了得紅眼病之外,唯有一個人想殺人的時候,或者想與人同歸於儘的時候,才會這般紅了眼。
當初在德勝樓,長安抽他之前,也不過帶著一臉陰冷的笑容乜著眼看他而已。而如今,他卻紅著一雙毫無溫度的眼正視著他。
麵對這樣一雙眼睛,他忽然極度地想要掉頭飛奔回家。好在他還記得這是在福州榕城,自己的家門口,硬生生忍下了這股衝動,沒有做出這般顏麵喪儘的事來。
但很快他就發現這是他這輩子做得最錯誤的一個決定。
“去把他給我押過來,若有敢阻攔者,就地格殺。”長安注視著廖安軒,一個字一個字地從齒縫裡頭往外蹦。
她沒有指名道姓,反正她身後全是人,隨便誰去都行。
出乎意料,第一個撲上去拿人的居然是龍霜。也許同為女子,薛紅藥的遭遇帶給她的觸動遠比男子要多,所以她也更能感同身受同仇敵愾。
廖安軒見長安竟然不顧自己初到榕城人生地不熟,上來就派人來抓他,頓時慌了,大叫:“快保護我!”
手下家丁護衛雖然聽到了長安那句就地格殺,但身為下人,他們不保護主人,主人若有不測,他們回去也逃不過一個死,左右是死,也就無所謂時間地點了。
長安話放在那兒,底下士兵不敢懈怠,麵對為護主拚命的廖家家丁護衛,那真的是抽刀上去就砍。
殷紅的血一濺出來,方才還抱著看熱鬨心態的圍觀百姓頓時被唬得連連後退,前後擁擠一陣騷動過後,偌大的鬨市街口在這一刻居然安靜如雞。
倒也不是絕對的安靜如雞,被數百雙眼睛圍觀的中心地帶還在進行著一場碾壓式的屠殺呢。
福州太平日久,榕城作為福州的中心城市,福王府和世家大族的聚居之地,治安那是一等一的好。老百姓們平時連凶殺案子都極少聽說,更遑論這青天白日鮮血淋漓的當街殺人了。
十來具屍首一倒下去,衙門的官差都跑了個精光,龍霜抓著被長安生殺予奪的氣魄嚇呆了的廖安軒的頭發將他拖到長安麵前。沒錯,這一招她就是跟長安學的,感覺特彆羞辱人,特彆痛快。
“給我把他扒了,要一絲-不掛。”長安抬著下頜,垂眸看著被壓著跪在她麵前的廖安軒,神色平靜。
這事龍霜就不願意動手了,兩名士兵接替了她的差事,上去抓住廖安軒就開始撕扯衣裳。
廖安軒這下回魂了,掙紮著大叫:“長安,你敢這樣對我?這裡是榕城,不是盛京,不是你撒野的地方!放開我!你敢這樣對我,我姐夫不會放過你的!”
長安一側唇角彎了彎,從鼻子裡衝他短促地冷笑了一聲,回身找龐紳要能抽人的鞭子。
兵丁們動作粗暴,就這麼一會兒工夫,廖安軒的綢袍被撕得不成樣子。這周圍少說也有幾百個榕城百姓在圍觀,裡頭或許有往日被他欺負踐踏過的賤民,也有往日和他一起招搖過市的朋友。在這些人麵前被扒個精光,這樣的羞辱他真的承受不起,可是此情此景下他又掙紮不過。
慌亂間他忽然想起方才好像看到陳若霖也在,於是忙抬起頭在人群中搜尋他的人影。其實根本不用搜尋,他始終在長安身邊,看到長安,自然也就看到他了。
“陳若霖,十五爺,你救救我,看在我姐夫的麵上,你救救我!”他衝陳若霖喊道。
陳若霖目光從長安身上挪開,投向廖安軒,馬鞭在手心敲了敲,斟酌著道:“關於這件事嘛,你想聽我說真話還是假話?”
廖安軒:“……”什麼真話假話,沒看到他都快被扒乾淨了嗎?這會兒最不想聽的就是廢話啊!
“瞧你這副模樣,定然是想聽真話了。”陳若霖仿佛沒看到廖安軒褻褲都被人扯了下來,兀自悠閒道“那我就實話實說吧,我不能救你。”
“為什麼?”廖安軒嘶喊。陳若霖從來對他姐夫言聽計從,這會兒竟敢對他的求救袖手旁觀?是想造反嗎?
“因為,我不敢。”陳若霖直言不諱。
廖安軒險些一口血噴出來。
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因為他已經被人扒光了。
長安也從一名士兵那裡得了他隨身攜帶的長鞭。這鞭有點沉,因為鞭體是用摻雜銅絲的皮子編織而成的,據說抽一鞭能讓人皮開肉綻,為此那名士兵還特意提醒長安不要傷到自己。
長安拖著鞭子回到被剝得像隻白斬雞一樣的廖安軒麵前。
四周目光爍爍卻人聲闃寂,長安拎著條烏沉沉的鞭子站在他麵前麵無表情地看著他。眼前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廖安軒從心裡往外冒寒氣。
他廖家本就是福州的豪紳,姐姐嫁給九王子陳若雩之後,廖家的勢頭更是如日中天。他廖安軒在福州橫行慣了,在他的腦子裡,根本不存在他在福州地界內還會被人欺負這種可能。出了事,自家能擺平的自家擺平,擺不平的有官府,官府再擺不平的,他還有姐姐和姐夫。在盛京德勝樓被長安當眾抽了兩刀鞘已是他這輩子所受過的最難以釋懷的奇恥大辱。
他擄了薛紅藥,設計了今天這一出,不過想一雪前恥而已,為什麼最後事情會變成這樣?為什麼長安這個太監到了他天高皇帝遠的福州,還是和在盛京一樣毫無顧忌?為什麼?
“你不能動我,這裡是榕城,我姐夫不會放過你……”廖安軒威脅的話還沒說完,長安照著他胯間就是狠狠一腳。那處此時無遮無掩的,長安這一腳踢得結結實實,絕無半點偏移。
廖安軒瞬間眼珠外突表情凝固,弓著腰整整反應了三四秒鐘才開始慘叫。
好了,這下不用士兵一左一右押著他了。
圍觀人群,尤其是人群中的男人都被長安這開場一腳給鎮住了,有些代入深的甚至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捂自己的襠部,暗想這太監沒根兒就是狠,這樣一腳,一般男人還真踢不下去。
廖安軒捂著遭受重創的要害部位在地上滾來滾去的哭號呻-吟。
“我他媽當初在盛京時怎麼就沒宰了你這個狗雜種!”長安一邊切齒痛罵一邊抖開鞭子,狠狠一鞭抽了上去。
廖安軒“啊”的一聲慘叫,若不是叫得太過慘烈,簡直像是故意配合長安的狠勁兒一般。
鞭子是好鞭子,隻是她力道不夠,抽不到皮開肉綻的程度,不過一鞭一道血痕還是能做到的。這樣的程度也夠廖安軒這個養尊處優細皮嫩肉的富家公子受的了。
“有什麼仇什麼怨,有什麼手段,你衝我來,我長安若是皺一下眉頭就是你生的!你他媽欺負一個女人,欺負我的女人!今天要是弄不死你,我長安倒著爬回盛京去!”滿場隻聽見長安的厲聲怒罵鞭子抽打以及廖安軒的慘叫求饒聲。
因路過此地去路被阻而加入圍觀人群的百姓越來越多。看清場中一個赤身露體的男子被一個清瘦文弱的少年用鞭子抽得滿身血痕遍地打滾後,總少不得問一下比他先來的人:“誒?這是怎麼回事啊?地上那個光著身子被打的是什麼人?怎麼官府也不來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