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霜傷得很重,斷的是大腿骨,剛開始天天要痛昏過去幾次,現在情況稍微穩定一點了。
她看到長安安然無恙地回來,鬆了口氣,說長安若有不測,她隻能以死謝罪了。
長安看著原本威風凜凜一姑娘如今唇青臉白地躺在床上,以現在這醫療技術還不知痊愈後會不會落下殘疾,心中特彆不是滋味。
這隻是陳若霖設的一個圈套。龍霜當時去看陷在泥坑裡的紅藥他們的馬車,紅藥他們沒被砸到,也就是說,如果她當時呆在那裡不動,也不會受傷。
可是她回來救她了,所以才會被滾落的石頭砸成重傷。
可是長安能說什麼?龍霜是在儘忠職守,如果再來一次,她一定還是會不顧一己之安危回轉救她。這就是他們這個時代人的固有思維,君命在身,就算是肝腦塗地,也要誓不辱命。
她的腿傷是姚金杏給治的,說是已經正了骨,用木板夾著。可是沒有X光,隔著皮肉天知道骨折處到底是嚴絲合縫地正著還是歪著的。
龍霜是慕容泓的親信,是慕容泓派來的,按理說跟她沒什麼關係。可是看她就這樣廢了,長安總覺得自己又欠了慕容泓什麼。
回到自己的房間,長安覺著自己應該就此事寫一封奏折回去,畢竟龍霜這樣,她又不去夔州了,總得有個說法。可是提筆幾次,也開不了頭。
她能說什麼呢?他冰雪聰明的一個人,難道她還指望能用流於形式的筆墨去糊弄他嗎?
她不去夔州了,一因為她現在出不了福州,二她不想讓陶夭死,三她不想詐死回他身邊去,這才是真正的理由。她能說給他聽嗎?
她不能。
所以她還能寫什麼?
不能寫,那就不寫吧。反正,她不寫,也會有彆人寫。他身邊,其實無論從哪方麵看,都不缺一個她。
待到陳若霖奪了福王之位,就尋個借口讓龐紳和龍霜帶人回去。陳若霖執掌全局,他們若再留下,隻怕遲早要遭他毒手。至於她,隻要安頓好了身邊人,她一個人無牽無掛的,有什麼可怕?
晚上薛紅藥沒來找她,於是長安主動去看望她。這丫頭可憐,手包成那樣,也不知到底傷得如何。
薛紅藥房間裡亮著燈,卻沒什麼聲音。長安敲了敲門,她很快便來開了門。
長安進房,環顧一周,屋裡沒人,桌上沒書,她兩隻手都包著也做不了什麼,看樣子似乎也沒睡,不由笑問:“在做什麼呢?”
薛紅藥默默地關上門,轉過身,俏麗的小臉上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在燭光的映照下閃著細碎晶瑩的光芒。
她看著長安,默了一瞬,小嘴微啟:“在想你。”
長安:“……”
她早就看出來這丫頭看她的眼神不對勁,但她沒料到她會有這個勇氣說出來。
長安深吸一口氣,伸手牽著薛紅藥的手腕向桌子那邊走去,道:“我們好好聊聊。”
兩人在桌旁坐下,長安看著薛紅藥,以一種長者開導晚輩的語氣語重心長地道:“紅藥,你得明白,我是個太監……”
“你不是。”薛紅藥忽然打斷她,凝視著身旁長安那張宜男宜女的俊秀臉龐,她道“你……和我,是一樣的。”
她果然已經知道了。
長安表情轉為沉靜,問她:“你何時發現的?”
薛紅藥低聲道:“那日在鬨市口,我從車上下來,你接著我……我就知道了。”
長安:“……”好吧,那天她太過憤怒了,竟沒留意這一點。
知道她是女的還跟她表白,長安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薛紅藥見她不說話,倒有些羞怯起來,微微垂下眼睫問:“你、你會不會因此討厭我?”
長安歎氣,道:“不會。你還小,在有些事情上難免糊塗,我會給你足夠的時間慢慢想清楚。”她這輩子雖然比薛紅藥大不了幾歲,但兩輩子加起來,論心理年齡,做她媽都夠了。
薛紅藥聞言,本想說“我想得很清楚了”,但心念幾轉,還是沒說出口。
她知道不是每個女人都會喜歡女人的,她喜歡長安,可是並不想給她什麼壓力。她也不奢求什麼,隻要能陪在她身邊就好了,不管以什麼身份。
告訴她,不過是不想像紀姐姐那樣,到分開都沒能讓自己喜歡的人了解自己的心意,就那樣隨便地去跟了彆人。她不想,她希望就算哪天她不得不離開,長安也能記著她,哪怕隻一年,一個月,或者一天都行。
長安問了問她的傷勢,又找了點彆的話題跟她聊了一會兒,然後就回去了。
回到房間關上門,她有些精疲力儘地往床上一倒,手搭著額頭問自己到底是造了什麼孽?
不過不管到底造了什麼孽,今晚總算可以安安穩穩睡一覺了。這幾天跟陳若霖那廝同床共枕,他手又不老實,她都沒怎麼睡好,如今精神一放鬆,很快便昏睡過去。
一晚上連個夢都沒做,第二天早上吉祥來叫門她才醒來。
開了門,長安坐在床沿上,看著吉祥在屋裡忙忙碌碌嘮嘮叨叨,心中卻在感慨,這段時間她的警覺性真的降低了好多。
可是貌似也沒什麼不好。若是能過輕鬆日子,誰犯賤願意整天累得像狗呢?不再整天為了生存思量著往上爬,不再整天為他擔心為他籌謀,她仿佛又回到了上輩子的狀態,上床,一秒昏睡,起床,腦袋空空。
但她知道這種狀態也隻能暫時享受,她還有陳若霖這個硬骨頭要啃,啃完了他,徹底離開這片是非之地,她才能得到真正的輕鬆和自由。
洗漱過,用過早點,長安正想著今天該乾些什麼,樓下便吵嚷起來。
袁衝三步並作兩步跑上來,對長安稟道:“千歲,林小將軍帶人來鬨事,點明了要見您。”
長安往床上一歪,一副懨懨的模樣,道:“雜家大難不死,在外漂泊方歸,身子虛得很,不便見客。你叫他過段時間再來。”
袁衝下去後,樓下的動靜越來越大,爭吵聲都傳到樓上來了。
長安這才將衣襟一攏,出房下樓。
“吵什麼吵什麼?家裡死人啦?一大早的在這兒吵吵?”她一邊步下樓梯一邊滿臉不悅地斥道。
樓下林榮聽到她的話,更是怒火中燒,揚聲質問:“長安,陳若霖呢?”
“找陳若霖你來尋我作甚?他又不是我兒子。”長安來到堂中,頗覺驚奇道。
“你少在那兒裝模作樣!誰不知道陳若霖現在就是你的狗腿子?山崩時也隻有你們兩人失蹤。我爹為了尋你而來,結果他一出事,你就回來了,世上哪有這等巧合?你今天把陳若霖交給我還自罷了,如若不然,我絕不與你善罷甘休!”林榮怒道。
“哦?那我倒想看看,你到底能怎樣個不善罷甘休法。”長安抱著雙臂閒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