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無法預測她到底會怎麼做,所以陳若霖被她挑起了一絲興趣,問:“你想怎麼試?”
長安伸手去拿他手裡的刀。
陳若霖若想對付她,根本用不著刀,同理,就算長安手裡有刀,對他來說也沒什麼威脅性。所以她拿,他就給了。
她是第一個能在他殺性濃厚時從他手裡把刀拿走的人。
長安橫刀看了看,道:“刃都卷了,殺了多少人啊?”
陳若霖誠實道:“沒數。”
長安拎著刀回身往房裡走,單手打開櫥櫃,拉開其中一方抽屜,拿出一柄小臂長短帶有彎弧的短刀,摘了套子,複又回到陳若霖麵前,當著他的麵用短刀將他卷了的刀刃削平了,口中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喏,送你。”她將短刀遞給陳若霖。
這番動作她做得輕描淡寫,但陳若霖也算半個行伍之人,豈會看不出其中玄機?她手中這柄短刀能將福州鍛造的刀刃給輕易削平,其鍛造方法肯定更勝一籌。
大龑的兵器鍛造質量,與福州可是差不多的。
“哪來的?”陳若霖接了短刀在手,問她。
“不告訴你。”長安轉身又回了房裡。
陳若霖笑,跟著她進了房,單手解下麵具扔在桌上,衣服上,臉上都是血漬,真真是應了那句浴血而來。
長安瞟他:“進來乾嗎?不去找你可愛的小侄兒了?”
“你舍得下這麼大的血本保他,他那條小命暫時寄在你這裡也無妨。”陳若霖拿起她先前丟在桌上的刀鞘看,道“這似乎不是本土之物。”
“我可沒什麼血本可拿出來保他,此物也不過偶然所得。你若覺著我能拿得出這東西,便會造這東西,你就錯了。”長安坐在桌邊,給自己的倒酒。
“是嗎?”陳若霖盯著長安,圍著桌子轉圈,仿佛什麼猛獸在打量獵物,思考從哪裡下口一般的模樣。
長安知道,他表麵上看起來像是平靜下來了,但內心恐怕依然被狂暴情緒占領著。在心理疾病的影響下,他沒辦法控製住自己很快從殺人發泄的快感中解脫出來。
下頜處貼來冰涼的刀身,她順著他用刀尖挑高她下巴的動作仰起臉來。
“恐怕你不是不知道,而是如那小道士一般,隻想留給慕容泓吧。”陳若霖俯視著她,眼神半是冷酷半是熱烈,水深火熱的融合。
“縱然如此,難道不應該麼?”長安眯眼,“瞧瞧你現在的樣子,平時在人前裝正常裝得很辛苦吧?其實內心恨不能時時生活在戰場上是不是?可是即便已經瘋狂至此,你怎麼還是不開心呢,嗯?”
“我說過了,不要自以為是地來忖度我,你根本不了解我。”陳若霖隱忍道。
“那你想我怎樣?你自己都說了,選擇人生的另一半時,不問緣由莫名心動是可笑的。那麼麵對我毫不了解的你,我究竟該如何抉擇?”長安目光清澈地問他。
陳若霖似是被她問住,緩緩直起身子收回刀走到一旁。
半晌,他回身看她,問:“為何要保他?”
“他是衛崇的嫡親外甥。”長安道。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這時外頭忽然隱隱傳來不太正常的腳步聲,方才陳若霖進門後並未關門,兩人就這麼往門外一瞧,便看到了一道白色人影攜著琴一瘸一瘸地往這邊走來。
“看起來就算我不來,這個中秋你也不會一個人過。”陳若霖看了長安一眼,走到在門外看不見的角度。
自送了那隻貓給雲胡後,雲胡大約覺著受了長安的恩惠,於是經常譜新曲來彈給她聽。他很安靜,曲子又很好聽,所以長安基本上也是來者不拒。
他此時過來,想必是又譜了新曲了。
雲胡遠遠看到長安房門開著,腳步遲疑了一下。
長安站起身來。
“讓他進來。”陳若霖在一旁道。
長安看他。
他勾起唇角:“讓他進來,我便饒那小兔崽子一命。”
雲胡瞧見了房裡的長安,見她並未把門關上,便繼續走了過來。
進了房間才發現陳若霖也在,且是那副模樣,雲胡一時有些愣怔。
陳若霖朝他走了過去,繞著他轉了一圈,問長安:“真的就這麼像?”
長安皺眉:“你今晚廢話太多了點。”
“好,那就不廢話!”陳若霖笑了笑,忽然毫無預兆地一刀向雲胡的脖子砍去。
長安早防備著他這手,千鈞一發之際閃電般將雲胡往身後一扯,自己迎了上去。
雪亮的刀鋒堪堪停在她細白的脖頸旁,與躍動的頸動脈毫厘之差。
陳若霖收手算及時的,但因為刀太鋒利,輕輕一碰皮膚便破了,一縷殷紅的血絲沿著長安的脖子蜿蜒下來。
雲胡險險扶住了桌子才沒摔倒,被這番變故驚得雙目圓睜。
陳若霖看著在他刀鋒下麵不改色的女人,道:“我今夜必得再殺一人才圓滿。”
長安麵無波瀾,回他:“想在我地盤上殺人,你需得先殺了我。”
身後雲胡呼吸急促。
“你彆動。”長安仿佛腦後長眼,在雲胡擅動之前喝住了他。
“殺嗎?”阻止了節外生枝,長安便將注意力又放到陳若霖身上。
陳若霖看著她那雙眼,那雙眼裡所折射出來的波光,就像夜色下和風吹拂的海麵,平靜之下有著可納百川的深度。
他喜歡海,所以也喜歡這雙眼。
“我怎麼舍得?”他移開了短刀。
“雲胡,回去。”長安道。
雲胡抱著琴離開,他腿腳不便走不快,但陳若霖再未對他動手。
直到雲胡邁出了門檻,長安才伸手去摸自己的脖子,卻叫陳若霖一把扣住了手。
“彆摸,流血了。”他看著她脖子上細細的傷口。
“不正是你喜歡的麼?”長安斜著他道。
“我喜歡看彆人流血,可不喜歡看你流血。”陳若霖用未沾染血漬的左手摸了摸她的臉,解釋道“刀太快了,本來以我的收放力度,不該傷到你的。”他低下頭,吻上她的傷口。
那軟滑的舌尖舔舐過傷口帶來的詭異感覺刺激得長安渾身寒毛倒豎。
主宰著人之生死的血管隔著薄薄的皮膚在他嘴唇上一鼓一鼓地脈動,類似鐵鏽的血腥味在舌尖彌漫開來。陳若霖發現自己心裡那股難以壓抑的狂躁感正在悄悄發生轉變,殺人不再是唯一的宣泄途徑。
削鐵如泥的短刀被扔在了地上,他抱著長安往前兩步就將她放倒在桌上。
長安卻在他親上來的一瞬間伸手捂住他的嘴,滿臉嫌棄:“去洗乾淨,你快熏死我了。”
“先親一下再去洗。”陳若霖在她掌中甕聲甕氣道。
長安踢他:“不許討價還價!”
陳若霖頹然倒在她身上,呻-吟一般道:“我可是剛血洗過世子府的人,你就這樣對我?”
“你便是血洗了皇宮又如何?這般腥臭還不讓人嫌棄了?”長安推他的埋在自己頸窩裡的臉。
事實證明,在武力懸殊的情況下,再嫌棄也沒用,陳若霖到底還是趁長安不備將她按住了狠狠親了一番才出門尋人打水給自己衝洗沐浴。
雖然已是中秋,但他不怕冷,更懶得等人燒熱水,便用冷水從頭到腳地衝洗了下。他時不時地留在長安這裡過夜,倒也存了幾件衣裳在她這裡,這會兒派上了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