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的仁慈(1 / 2)

女宦 江南梅萼 8270 字 7個月前

保險起見,長安並沒有貿貿然將這對母子直接送去陳若霖府上。她將她們帶回了千歲府安頓下來,然後讓陳若霖的手下回去稟報此事。

晚上長安與這對母子一起吃飯,婦人還怯怯地問她:“安公子,世子殿下真的會認囝囝嗎?”

“過了年他就二十有七了,膝下仍是空空。囝囝是男孩,又長得這般像他,應是會認下的。”長安夾了一塊肥嫩無刺的魚肉給那孩子。

這邊正吃著呢,陳若霖就來了。

婦人慌得站起身來,將孩子也從座位上扯了下來,站在一旁。

“你今天倒是來得快,吃飯了嗎?”長安見陳若霖進門就打量那對母子,笑問。

“尚未。”陳若霖隻看了那婦人一眼,目光就落在那個不知道害怕,還仰著頭看他的孩子臉上。

長安吩咐下人再添一雙碗筷過來,又叫婦人和孩子上桌吃飯。

“阿娘阿娘,他的眼睛和我一樣。”小男孩看了陳若霖一會兒就高興地對他娘說,“他是我爹爹嗎?”

婦人想去捂他的嘴,當著陳若霖的麵又不敢,隻得尷尬地把孩子摟在身側。

“你說巧不巧,剛好回來的路上被我遇到。”長安看看陳若霖,又看看那孩子,道“這般坐一起,對照下來便更像了。陳三日,你有兒子了。”

“我有兒子,你開心什麼?”陳若霖看她。

“你後繼有人我怎麼就不能開心了?不許我開心,想自己偷著樂啊?”長安反問。

“先吃飯。”陳若霖收回目光。

這一頓飯,大約也隻有長安和那個不懂看氣氛的孩子吃飽了。

飯後,陳若霖起身,叫人進來把婦人和孩子帶出去,對長安道:“我先帶她們回去。”

長安看著他這不溫不火的模樣,忽然有些不放心,叫住他道:“陳三日,虎毒不食子。”

陳若霖轉身看著她笑,眉梢微挑道:“要不你也跟我回去?”

長安揮揮手,示意他快滾。

接下來兩天,長安都混跡在夷人一條街。她在這裡交了個朋友,也就是送她短刀的那名夷人,這人本名叫科恩,入鄉隨俗給自己起了個名叫大鯤,磕磕巴巴的會說一兩句本地話,遇到長安這個會說夷語又見多識廣的“本地人”簡直欣喜若狂。

長安比較青睞夷人的造船工藝,畢竟他們這些船能漂洋過海地來到福州做生意,可見質量不錯。大鯤聽說她要造船,就帶她去找街上一個略懂造船相關的夷人。

長安聽著那個紅鼻子囉裡囉嗦地說了半天,意識到就算是古代的船,也不是她想象中那麼好造的。與其浪費這個財力人力物力,還不如直接問他們買一艘。

隻是如果她現在買,看守需要人,維護也需要人,隻怕陳若霖會趁機安插眼線過來,所以還是暫緩再說。

到了夜間,長安吃過飯沐浴完,正坐在房裡一邊用乾棉布擦頭發一邊想著後麵的路到底該怎麼走,陳若霖來了。

“平白得了個兒子,就讓你新鮮了兩天啊?”長安將棉布放在一旁,坐在鏡前梳頭。

陳若霖往她床上一躺,手抵額頭,不說話。

“怎麼了?”長安回身看他。

“你想知道結果?好啊,我告訴你,人被我殺了。”陳若霖道。

長安梳頭發的手一頓,問:“你把那女子殺了?”

“母子都殺了。”陳若霖從床上坐起來,看著長安微微笑,“這個結果,你還滿意嗎?”

長安盯著他看了半晌,問了句:“你瘋了嗎?那孩子一看就是你的。”

“是我的,那又怎樣?”陳若霖反問。

“你殺了自己的兒子,還來問我‘那又怎樣’?是人嗎?”縱然知道他的為人,但這一刻,長安還是有些不敢置信。

被質疑不是人,陳若霖不怒反笑,神情甚至還有些好整以暇,站起身向長安走來,道:“同樣的事情慕容泓也做過,過後你還是和他一樣好。到了我這裡,就變成不是人了,嗯?”

“情況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陳若霖伸手撐在梳妝台上,將長安圈在雙臂之間,俯身看她:“你是覺著他彆無選擇,而我可以選擇,所以不一樣?可就本質而言,不都是父親殺孩子嗎?哪裡不一樣?”

“他沒有直接殺了孩子,他隻是殺了皇後,在皇後想要謀害他的情況之下。”

“你自己覺得這個借口有說服力嗎?慕容泓工於心計,他能看不出來皇後要謀害他?非得把自己逼到不得不殺死孕妻的地步?他完全可以等到皇後把孩子生下來再殺她。我看他根本就不想要那個孩子,所以才不惜以身試險以便名正言順地殺掉他吧。”陳若霖目光沉沉地俯視著長安,“彆自欺欺人了,你從來就沒什麼接受不了的。有的,不過是願不願意接受罷了。是你要的,哪怕罪大惡極,你也會找借口為他開脫。不是你要的,稍有行差踏錯,便是罪不可赦。我沒說錯吧?”

“你走吧,我現在不想跟你說話。”長安背過身去。

“為什麼不想說,是無話可說?還是懶得說?”陳若霖伸手撥弄著她的長發,“我跟你說過多少次,我不要彆的女人給我生孩子。你在路上遇見一個,不說勸她們不要來找我,還把人帶到我麵前。你想試探些什麼?嗯?我如今給你結果了,你卻還沒給我答案,你覺得我會走嗎?”

長安從鏡中冷冰冰地看著他,道:“我就想看看你到底還有沒有人性,你給出的答案是沒有。我知道了。”

“用兩條人命來測試我有沒有人性?那你告訴我,這樣做的你,又有沒有人性呢?”陳若霖也從鏡中看著她。

“我想過你可能會不認他,你可能會殺了那女子,但我沒想過你會連孩子也殺,畢竟虎毒不食子。”

“是嗎?原來我在你心裡還有這樣善良的一麵?”陳若霖從她手裡拿過梳子,慢條斯理地給她梳頭“繼續給自己開脫吧,反正閒著也是閒著,頭發沒乾,也睡不了覺。”

長安身子向前,雙肘支在梳妝台上,雙手撐著額頭。

她不說話,陳若霖便也不說話,隻一下一下慢慢地給她梳著頭。

良久,長安放下手,從鏡中看著陳若霖,問:“你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一定要殺了那個孩子?你厭憎你的父親,但你這樣做,豈不是連你父親都不如?”

“一個不被父親期待的孩子活在這世上會遭遇些什麼,沒人比我更清楚了。親手結束他注定坎坷的一生,是我作為一個父親,所能給他的最大的仁慈。”陳若霖道。

“他這一生是坎坷還是順遂,還不是在你一念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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