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若霖派給長安的這三十死士戰力很高,很快將大部分白披風全部殺死,少數幾個想逃的也倒在弩-箭之下。
昏倒的紀晴桐被抬上馬車,就近找了個村落歇腳。
長安派死士花重金去最近的城裡請了大夫和穩婆過來,紀晴桐的肚子太大,看著像要臨盆似的,她實在擔心會出事。
大夫診脈下來,說紀晴桐身體虛弱且動了胎氣,要好生臥床休養,不宜再挪動顛簸,因為隨時可能生產。
長安一聽,便讓那大夫和穩婆都留下待命。兩人原本不肯,長安用銀子砸到他們肯為止。
紀晴桐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徹底清醒過來,一睜眼就看到了坐在床邊的長安。
“安哥哥,我是在做夢嗎?你怎會在此?”她低聲喃喃道。
長安看著她白得毫無血色的臉,彎起唇角輕輕搖頭,道:“我來接你的。忘了嗎?臨行前我跟你說過,若你想回卻回不來,我會來接你的。”
“可是我什麼都沒能為你做。”紀晴桐眼中泛起淚花。
“你做得夠多了。是我不好,不應該讓你來的。”長安握住她溫涼的手,道“你什麼也彆多想,好好養好身子。等你好了,我帶你離開此地。”
紀晴桐點了點頭,道:“安哥哥,你臉色很不好,是不是病了?要叫大夫好生看看。”
長安這一路頂風冒雪的趕路,完全超出了她身體的負荷,一直強撐到如今,麵色當然不可能會好。
“我沒事,彆為我擔心。”她寬慰紀晴桐。
這時紀晴桐的安胎藥送來了,長安親自服侍她喝了藥。
紀晴桐身子太弱,服了藥後沒一會兒便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長安讓大夫和那穩婆輪流看著她,自己回房準備小憩一會兒。
誰知她這一睡便是三天,醒來時隻覺腦袋似有千斤重,抬都抬不起來,渾身一絲力氣都沒有。
假扮馬販子的死士在屋裡守著她。
長安掙紮幾下沒能自己坐起身來,那死士過來扶起她。
“我怎麼了?”長安一開口,才發現自己嗓子乾啞鼻音厚重。
“你病了。”死士給她倒了杯水過來。
長安昏沉沉地喝了,吞咽間覺著喉間劇痛,料想自己怕是得了重感冒。
“紀姑娘情況如何?”她問。
“大夫說情況漸漸穩定下來了,孩子應是能保住。”死士道。
長安點頭,然沒有親眼看過,總覺得不放心。
她下了床,讓死士扶著她去看紀晴桐。不想讓紀晴桐知道她病了,她也就沒進門,就站在門外將門推了一條縫向裡麵張望。
裡頭正在打盹的穩婆察覺門開了一條縫,寒風吹進來,便想過來將門關上。一看長安站在門外,就從門裡出來,將門掩上。
“她如何了?”長安問穩婆。
穩婆道:“剛喝了藥,已經睡下了。”
“這幾天飲食可好?”
穩婆皺眉道:“胃口不是很好,每頓都是勉強吃點。這眼看臨盆在即,這樣子下去,就怕到時候沒力氣生啊。”
“那該如何是好?”長安急問。
穩婆一張臉皺得菊花似的,道:“月份這麼大了,就是想調理也來不及了。這位爺你要有個心理準備。”
長安又不是笨人,哪需要人把話說得太透,聽到這句話,頓時隻覺一盆冷頭從頭澆到腳。
偏生這時候她前幾天派去打探前方戰況的死士過來跪地稟道:“爺,剛得到消息,五天前麗城失守,張君柏戰死。”
他說得快,長安病得腦袋昏沉,反應不比平時,自是沒來得及阻止。所幸穩婆方才說紀晴桐睡了,於是她做個手勢,示意死士隨她回房再細說。
穩婆目送幾人離開,縮了縮肩膀抱怨一句:“奇怪,這都三月了,怎麼還這般冷?”她飛快地回到點著炭盆的屋裡,卻驚見她以為已經睡著的女子又睜開了眼,躺在床上,那眼角的淚珠子止不住地往下落,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
穩婆驚了一跳,上前問道:“姑娘,你怎麼了?”
紀晴桐手撫上自己鼓起的肚腹,皺眉忍了半晌,終是忍不住呻-吟出聲。
長安正在房裡向死士確認張君柏的死訊,冷不防穩婆跌跌撞撞地跑來,大叫道:“快快,快燒熱水,姑娘要生了!還要幾個幫手,我一個人忙不過來!”
“怎這麼快?”長安腦子一轉,心裡便是咯噔一聲,莫不是剛才紀晴桐並未睡著,聽到了張君柏戰死的消息?
情況緊急,她也來不及多想,一邊派人去燒水一邊派人去村裡找幫人接生過的婦人來幫忙。
她病著,沒力氣長時間站立,就讓人搬了張椅子放在小院裡,守在紀晴桐房門外。聽著房裡連綿不絕地傳來女子的痛苦呻-吟,她的心也隨著這聲音一次次的緊縮再緊縮。
緊張到極處,她忽然理解了宗教為什麼會產生,人,又為何會去信仰宗教。那其實就是一種釋放壓力的出口,一個寄托希望的承載物。
若是她也有信仰,此刻就可以祈求滿天神佛保佑紀晴桐母子安然無恙,她會全身心沉浸到那神聖的祈禱當中去,那麼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或許就不會顯得這般難熬。
可惜她沒有信仰,所以再萬般煎熬,她也隻能生受著。她也不想假借外物從這種煎熬折磨中解脫出去,因為這是她該受著的。
血水一盆盆地從屋裡被端出來,她一開始看得心驚膽戰,然而次數多了,也就麻木了。
天很快就黑了,院裡更冷,死士勸她回屋。
“沒事,我死不了。”她愣怔地看著透出燈光的窗戶,握了一下午的拳頭如今再也無力捏起來了,又是一副攤開任虐的姿態。
屋裡的呻-吟聲漸漸小了,她知道並非紀晴桐不痛了,而是她快虛脫了。
“去跟屋裡說一聲,彆忘了給紀姑娘喂紅糖水。”
死士得了吩咐,過去隔著窗子跟屋裡說了。
穩婆卻很快奔了出來,滿手鮮血,著急忙慌道:“這位爺,胎位不正,裡頭那位姑娘也快不行了,你快拿個主意。”
長安強撐著因在院中坐了一下午而被凍得有些沒知覺的雙腿站起來,一把揪過穩婆的衣襟,以野獸垂死般的眼神湊近,聲音卻壓得極低:“做什麼選擇?我不做選擇。你保她們母子平安,我保你一家子從今往後榮華富貴吃用不儘。如若不然,她的忌日,便是你全家的忌日!”
穩婆被嚇住,喏喏地回了屋裡。
長安脫力地跌坐回椅中。
這一等,便等到了半夜。
那穩婆再次奔出,顧不得院裡泥地濕冷,跪在長安腳下苦求道:“爺,真的不行了,老婆子已經儘力了,可老婆子畢竟是人,哪裡能與閻王搶人啊?爺你大慈大悲,快做個決定吧,不然……不然……”
“保大……”長安失神道。
“什、什麼?”那老婆子驚懼交加,一時沒聽清。
“我說保大!快去!”長安嘶啞著嗓音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