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木成林(2 / 2)

女宦 江南梅萼 10115 字 2024-04-16

過了不到半個時辰,一聲嬰孩的啼哭聲劃破夜色。

長安一愣,忙令身邊陪著自己一同等候的死士扶自己進房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穩婆單手抱著一個繈褓,喜滋滋地將門打開一條縫,道:“恭喜爺賀喜爺,母子均安。”

長安一時覺著如在夢中,問:“果真?”

“真的。姑娘在床上聽到你說要保大的話,拚死將孩子生了下來,是個大胖小子呢。”穩婆道。

長安心裡一鬆,人當即站不住,順著門框就癱軟下來,還不忘問那穩婆:“桐兒現在如何,緣何沒有聲音?”

穩婆道:“姑娘太累,昏睡過去了。”

長安遂叫了個婦人出來,把自己扶到滿是血腥氣的屋裡,坐在紀晴桐床邊,伸手探了探紀晴桐的鼻息,見果然還有呼吸,她大大鬆了口氣。

回頭對穩婆和三名過來幫忙的婦人道:“甚好,你們每個人爺都重重有賞。”幾人喜形於色,急忙道謝。

奶娘也是從這村中找的,一個剛生完孩子三個月的小媳婦,這會兒也已經趕了過來,正在給孩子喂奶。

長安自覺因為受涼生的感冒不會傳染人,可是產婦虛弱,她對這生產之事也沒經曆過,更是一竅不通,不敢大意。見紀晴桐和孩子無恙,便吩咐這些人好生照料著,自己回了自己房裡。

她原本就病得昏沉,這一天擔驚受怕的也是累得夠嗆,回房後也沒顧上吃東西,直接往床上一倒就昏睡過去了。

睡到半途卻被人生生搖醒。

“……安公公,快醒醒,紀姑娘快不行了……”

長安聽到這句,猛然驚醒,睜眼一看,卻是那馬販子在搖她。

“什麼叫紀姑娘不行了?方才不是說母子均安嗎?”她頭昏腦漲地坐起身,也不知是生理還是心理上難受得不行。

“穩婆來說的,說紀姑娘本來情況已經穩定了,可不知為何突然又出血了,止不住。”馬販子道。

長安急急趕到紀晴桐房裡,見穩婆和幾個婦人在那兒無頭蒼蠅般亂轉,大夫竟然不在,大怒:“大夫呢?速去叫來!”

“安哥哥,彆忙活了,這婦人生產之事,我比你懂。”

長安惶急中竟沒發現紀晴桐是醒著的,她忙來到床邊,抓住紀晴桐的手道:“桐兒你彆怕,有我在你一定沒事的,一定沒事的……”

紀晴桐不等她把話說完便搖了搖頭,道:“安哥哥,你彆這樣。生死有命,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你讓她們彆忙了,婦人產後出血,沒有救得回來的,我還有好些話要和你說。”

長安見她汗濕重發麵無人色,嘴唇更是如臉色一樣慘白,整個人就如縹緲於空中的一縷香霧,隨時可散。

她偏過臉看穩婆等人,見她們都是一副物傷其類卻又愛莫能助的模樣,知道紀晴桐所言非虛。

一時間心如刀絞,她強忍著,揮揮手讓她們下去。

那給孩子喂奶的小媳婦含著眼淚將喝過奶已經睡著的孩子放在紀晴桐身邊,跟穩婆她們一道出去了。

紀晴桐費力地低著頭,看著被安置在自己懷裡的小小繈褓,半晌,麵上綻開一個虛弱的笑容,道:“這孩子,相貌上似乎像他父親多些。”

“我瞧著那小嘴長得像你。”想到紀晴桐要死了,長安心中刀劈斧鑿一般,麵上卻還附和著她在笑。

紀晴桐戀戀不舍地看了孩子好一會兒,才抬起臉來,眸中盈盈含淚看著長安,輕聲問道:“安哥哥,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我們之間用不著這個求字,什麼事你儘管說。”長安道。

淚珠子沿著眼角滑落,紀晴桐悲慟不能自已,強忍著哽咽道:“在聽到他的死訊之前,我一直以為,我對他,隻有愧疚,再無其它。”說完這句,她終是忍不住聲息哽咽,停頓了一下,閉上眼藉由洶湧的淚水稍稍紓解了一下心中的痛苦之情,才重新睜開眼睛,無助又慚愧地看著長安道“我知道朝廷早晚要削藩,作為梁王世子的血脈,這個孩子,他不該活著。可是,張君柏他待我實在是太好了,他也委實算不上是壞人。稚子無辜,能不能,能不能……”

“你放心,有我在一天,誰也彆想傷這個孩子一分一毫。”長安承諾她。

“我知道隻要我提,你一定會答應的。我為了一己之私給你這樣大的負擔,安哥哥,我對不住你。”紀晴桐流著眼淚道。

長安忍了半天,終究還是忍不住落下淚來,搖頭道:“你沒有對不住我,你沒有對不住任何人,是我對不住你。”

“安哥哥,你彆哭啊。你這一哭,我便更內疚了啊。”紀晴桐伸手想給她拭淚。

長安慌忙用袖子擦乾眼睛,握住她的手道:“好,我不哭,不哭。”

“安哥哥,這世上令我牽掛之人不多,一是這孩子,二是你,三便是我弟弟。這孩子有你,我不擔心了。你堅韌強大,我也不擔心,隻求你彆為我的死耿耿於懷。婦人生子,原本就是一腳踏入鬼門關的事,這都是命,誰也勉強不得的。”紀晴桐氣弱,一下子說了這麼多話,忍不住停下來緩了緩,然後才繼續道“最後,便是我弟弟行龍。他原本是家中老幺,最得我娘喜愛,性格雖有些任性跳脫,但本性委實不壞的。後來家中遭逢滅頂之災,流亡中我又為了護他而**於惡賊,樁樁件件,對他來說均是莫大的打擊,因而到了盛京之後,他性子便有些變了。但十幾年姐弟做下來,我相信他性子再變,本性也是不會變的。將來他若不慎行差踏錯,求安哥哥看在我的麵子上,給他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一次就好。若他屢教不改,那我,也無顏為了他再求你了。”

長安不知說什麼好,事實上,到了這一刻,不論紀晴桐提什麼要求,她都會點頭答應的。

紀晴桐見他全然應允,心中沒了牽掛,便又低頭去看懷中孩子。

“桐兒,你給孩子起個名字吧。”長安紅著眼眶道。

紀晴桐想了想,道:“為他好,就不能告訴他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我名字中有個桐字,他父親的名字中有個柏字,桐柏都是樹,樹即木,雙木成林。記得一個多月前,張君柏冒雪趕到我落腳的小鎮,說荊州怕是要與夔州開戰,我呆在夔州不安全,他派人送我去福州投你。我走的那日他騎馬跟著我,送出好遠好遠。那天也在下雪,道路兩側都是被雪覆蓋的樹林,瓊枝玉葉,其狀甚美。這孩子,名字就叫瓊林,好不好?”

長安雙眼濕濡地點頭,道:“很好聽的名字。”

“至於姓,就不要讓他姓張或是姓紀了,也不要跟著安哥哥你姓長,長瓊林不好聽。”紀晴桐麵露笑意道。

長安破涕為笑,問她:“那姓什麼?”

紀晴桐道:“跟著薛妹妹姓薛吧,薛瓊林。如此,他不僅有娘親,還有外公。”

“還有外婆呢,老薛前不久找了個老伴兒,也是很好的人。”長安道。

“那就更好了。”紀晴桐道。

起好了名字,她輕輕攬住懷裡的孩子目不轉睛地看了一會兒,又對長安道:“安哥哥,我隨身的行李中有一副畫,是當年你帶著我們去豫山賞楓時我畫的《豫山秋楓圖》,上麵有他父親的題字,你把這幅畫留給他做個念想吧。”

長安點頭:“我記下了。”

兩人又絮絮地說了一會兒話,隨著房裡血腥味越來越重,紀晴桐的聲音也越來越低,越來越弱,直到後來,再無聲息。

她對長安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安哥哥,你若真想哭,等我走了,你就痛痛快快地哭一場吧。但是哭過這一場,以後就再不要為我難過了,好麼?”

第一縷陽光穿透窗紙照進房裡時,長安看著床上安然闔上雙眼,卻永不會再睜開的女子,有些失控地用手不停地抓握著自己的膝蓋。然而比起內心受到的重創,區區肉-體之痛又能阻擋得了什麼?

穿越到這個世界整整二十年,長安頭一次崩潰地痛哭失聲。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依然是早更梅。

寫這章哭掉我半包紙,惹得我家放了暑假的小家夥一副操心的表情過來抱我好幾次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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