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泓醒來時,天已經黑了。
他腦子還有些不清醒,隱約記得自己好像墜馬了。這一摔肯定是將他摔得四分五裂了,不然怎會哪哪都疼呢,連呼吸都疼。
可是他好端端的為何會墜馬呢?
然後他想起了長安。
想起她倒在劍下,想起她對他笑,想起她閉上眼睛。
是夢吧?
不,不對,若是夢,為什麼會有這般生不如死的感覺?
他睜開眼側過頭,看到了腫著大眼泡的長福。
“你怎麼了?”他問。
他這一開口,眾人才發現他醒了,忙湊到榻前來。
張興給他診脈,褚翔一臉自責難過的守在一旁,長福端來藥碗準備喂他喝藥。
“長安呢?”他問。
無人說話。
“長安呢?”他看褚翔。
褚翔捏緊了拳頭,愧疚地垂下臉。
“長安呢?”他又問長福。
已經抹了一下午眼淚的長福忍不住哭著道:“陛下,安公公死了。被衛尉所的人殺了,他們,他們說她是……”
慕容泓艱難地側過身,支撐著身子要起來。
“陛下,您墜馬傷到了骨頭,必須得臥床休息,不能擅動啊!”張興阻道。
慕容泓推開他,強撐著下了床,披散的烏發襯著那臉白得一絲兒人氣都沒有。
褚翔見他穩不住身子,忙上來撐住他。
慕容泓跌跌撞撞搖搖晃晃地往外殿走,一直走到殿門口,伸出蒼白的手扶住門框,喘息著停下來往殿外看。
殿外廊下的燈照著枝繁葉茂的海棠樹,樹下空白一片,寂寂無聲。
沒有長安,沒有血,連衝刷血跡的水漬都被蒸發了,乾乾淨淨什麼都沒留下。
“長安呢?”慕容泓失神地問。
見他如此,褚翔想起當年自己失去彤雲的痛苦,終於忍受不住,側過臉難受道:“鐘羨將她的屍體帶走了。不久前他派人傳話進來,說已經秘密安葬,斷不會讓太後的人尋到。”就算是屍體,那也是女子,萬一落到太後手裡,還是能拿來做文章的。
慕容泓緩緩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忍了又忍,到底忍不住彎腰嘔出一大口血來。
那一大灘殷紅濺在門檻外的地磚上,恍惚間慕容泓還以為自己把自己的心給嘔出來了。
耳邊長福褚翔他們又在驚叫,他也聽不清他們到底在叫什麼。
他隻是定定地看著自己嘔出的那一灘血。
他毫無感覺。
頭不暈了,眼不花了,胃裡也不翻攪了。
他不暈血了。
原來要這樣,原來要見識過她血流成河,他才能無懼任何人的血。
一個煉獄致下的病症,必須要經曆另一場更為嚴酷的煉獄,才能痊愈。
“嗬嗬……哈哈哈哈……”他緩緩地笑了起來,麵色白得跟雪一樣,唇上帶血,齒間也是一片鮮豔的血色,這般大笑著,狀甚恐怖。
褚翔長福等人都驚到了。
以往陛下若笑,最多彎彎唇角,連聲音都很少發出來,何曾見過他這般狀若癲狂地哈哈大笑?
“陛下,您彆這樣,都是屬下的錯!”若不是怕他站不穩,褚翔早跪下了。
慕容泓充耳不聞,笑著笑著被喉間湧出的血嗆到,咳嗽了兩聲,往後便倒。
眾人忙又著急忙慌地將他抬到床上去。
張興一頓忙活之後,又下去開藥方了。
長福擠了帕子過來給慕容泓把臉上嘴上的血都擦乾淨。
“速召,左相王咎,進宮。”慕容泓睜著眼睛看著床頂的承塵,喑啞著嗓子道。
王咎連夜進宮,來到甘露殿探視皇帝傷情。
慕容泓卻隻對他道:“王愛卿,替朕擬旨。”
鎮北將軍府後院,孫捷一腳踹開張競華的房門,來到內室,見了裁雲,一把抓住她的頭發就往外拖。
“你做什麼?放開她!”張競華見他來者不善,忙撲上前去阻止。
“賤人!吃裡扒外!”孫捷一巴掌扇過去,“等我先殺了這賤婢再來找你算賬!”
張競華被他不遺餘力的一巴掌扇得撞在桌沿上又跌倒在地,桌上的針線盒子掉在她身邊。
“小姐!”裁雲擔心地驚叫,“二爺你瘋了嗎?小姐懷著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