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拆穿的費子丞一點都沒有不好意思, 他拿起書繼續看, 隻道:“我以為再怎麼著她都會給你買點退燒藥,不然等你死了, 我可不想拖著一具臭屍體還要挖坑立墳。”
殷淩嗤笑一聲:“你以為是個人都會同情心泛濫嗎?要真是如此,我也不會到了如今還是這番模樣。”
那樣子,嘲諷意圖很明顯。
不過這兩個人都沒有再說下去了, 慕若雯微微皺起眉頭。
她記得當初看的時候,根本就沒聽說過費子丞這個名字, 甚至就連殷淩身邊的朋友都沒有。他總是像一條單獨行走的惡犬, 見到不樂意的人都會狂咬一口。是非不分, 黑白不辨。
這樣的人,總歸是得不到好結局的。
慕若雯記性不錯,現在依舊記得他的結局。
是在一場大雨中,他躺在血泊中,氣息薄弱, 神色淡然,一點都不像他以往那般瘋狂。許月被滿地熾熱的鮮血直接嚇昏過去, 醒來的時候才知道殷淩死去, 傳聞是因為打架鬥毆。
之後, 就再也沒有關於他的描寫了。
這樣的人, 在打架鬥毆中死去的確在合理範圍內。
但慕若雯卻不知道為什麼, 總覺得描寫得太過於少了,甚至就連死前也是詭異得很。
一個在打架鬥毆中死去的人,神色會那麼淡然嗎?她還清清楚楚記得書中是這麼描寫的:
‘殷淩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安靜過, 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那一瞬間就好像回到了很遙遠的過去。沒有爭執、沒有吵鬨、也沒有哭鬨和驚奪。
也許,人的一生本來就是如此首尾呼應。’
這一段描寫,沒有一點關於許月的。
慕若雯有些好奇,在殷淩的心裡,許月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存在?為什麼他會為了許月放棄一切尊嚴,甘願追隨。又為什麼會在死的時候,沒有想過許月一點。
就好像許月根本沒有在他的世界裡活過一樣。
“退燒藥沒有。”
聽到慕若雯的話,費子丞和殷淩都看了過來,他們麵上都露出了一絲驚訝。
他們以為經過這次戲弄,這個少女會直接惱怒成羞,然後離開這裡。
慕若雯看著躺在病床上的少年道:“不過你可以試試將這個泡在溫水裡,然後擦身,之後多喝點水、多吃點蔬果。如果你體質還不錯,相信要不了就會退燒。”說著,她從盒子裡取出了一顆藥丸扔在床上,便這樣離開了。
她並沒有直接離開醫院,而是去了彆的病房。
第二間病房有家屬探病,本來就人多,她也不方便擠進去打擾,就直接進了第一間病房。
第一間病房是最安靜的,這裡麵躺著的病人幾乎沒了氣息,也許下一刻完全斷氣了都沒人知曉。
慕若雯坐在傷勢最慘重的病人旁邊。
這個病人聽小護士所言,是一個單身漢工人,在工地上的時候直接從十幾層樓摔了下去。雖然沒有摔死,卻是讓他手腳全部斷裂,失血嚴重。
後來被救起來之後,傷口已經被大量感染,全身潰爛。
所以慕若雯現在看到的這個病人時,他幾乎包裹著透著血的繃帶,這繃帶已經很久沒有重新包紮換藥了。這說明沒藥可治,為了不浪費精力和藥隻能放在這等死。
她摸了摸脈,發現他的氣息是其他人中最嚴重的。
已經嚴重到幾乎活不到明天的地步。
猶豫了一下,最終她還是垂下眸微微歎了一口氣。
好歹也算是一條命,若是有機會救起,那就試試吧。
想畢,她站起身來,走到病房門口,鎖上門。再回到病床旁邊拉上床簾。
戴上手套之後,她開始將男人身上所有的繃帶解開。
許是因為很久沒有換藥和繃帶的原因,又加上皮膚潰爛,所以那些繃帶已經和皮肉長在了起來,若是強行撕開必然會大量失血,感染身亡。
慕若雯將隨身攜帶的另一個盒子取了出來,裡麵放置著一把雪白色的手術刀。
那把手術刀是她最近用靈氣煉化而成,還沒有開始用過。其作用遠遠超過一般的手術刀。
它不僅鋒利,削鐵如泥、吹毛可斷。因為用靈氣煉化而成的緣故,沾染上了靈氣,又有著止血修複的功效,最是適合現在這個情況。
如果沒有這把刀,這場手術成功率百分之零。
其原因她剛才已經分析過,失血、感染、病人已經臨近死亡,受不起任何折騰。
這幾點,隨時都會要了他的命。
但現如今,有了這把刀的存在,那些問題都不再成為問題。
慕若雯將多餘的爛肉割去,繃帶全部扔在了不遠處,這才發現無論是正麵還是背麵,他身上都是血淋淋的一片,根本沒有一處安好的地方。
就這麼放在床上躺著的話,先不說會不會感染,就說疼痛折磨肯定會很磨人。
慕若雯想了想,還是用了一顆藥,泡製成水,一點一點敷在了他的身上。
這藥作用不小,不僅能夠修複傷口,塗上去之後有一股清涼的感覺,會減少傷口帶來的疼痛。等全部塗抹完畢之後,她又從抽屜裡取出一截新的繃帶,開始慢慢地包紮。
這才剛包紮完畢,門外就傳來了敲門聲。
慕若雯連忙放下病人,給他蓋好被子,又將地上的繃帶扔在了垃圾桶裡然後打結垃圾口袋。這才打開門,問道:“誰?有事嗎?”
剛打開門就看見戴著眼鏡的少年,費子丞。
他身量看起來瘦弱,個子也不算高,也就比慕若雯高那麼幾厘米。
不過近看的時候,便會發現他皮膚冷白,相貌清秀,被眼鏡遮住的雙眸帶著許些少年不該有的狠厲。
慕若雯總算知道了為什麼第三間病房的人都怕他,這少年恐怕和殷淩一樣,都是一類人。
不過是一個瘋在本質,一個瘋在內裡。
到底誰更可怕,那就不得而知。
“打擾了。”費子丞很有禮貌,看了一眼她的身後,問道:“你在照顧病人嗎?需要我幫忙嗎?”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看到屋子裡的血跡。
慕若雯看他麵色淡然,更覺得這個人非一般人了。
她搖頭道:“你那邊可是出了什麼事?我現在就跟你過去看看。”
費子丞這個人也有趣,他似是發現了什麼,卻又並沒有探究。跟隨著她去了第三間病房,邊走邊解釋道:“我今天隻請了上午的假,馬上就要去學校了。殷淩那邊的高燒暫時還沒有退下去,能不能麻煩你時不時看一下他的情況?”
慕若雯推開了門,發現裡麵的少年們都醒來了,有些在準備東西準備離開,有些依舊盤坐在地上圈成一圈在打牌。
不過看見她進來,他們沒有再像昨天那般輕浮了,甚至還帶了一點謹慎意味,也不知道在她不知道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
慕若雯將視線落在了殷淩身上,這少年麵色比昨天好一些,卻陷入了熟睡,眉頭緊緊皺著,像是在做噩夢。
費子丞道:“剛剛我用了你給的藥替他擦拭之後,他就很困,沒多久就成現在這個樣子,無論我怎麼喊都沒有醒來的跡象。不過,他額頭上的熱度已經開始慢慢退下來了。”
這也是他為什麼剛開始沒有找她的緣故。
高燒慢慢下降,說明情況好轉,那藥和方法還是好用的。
慕若雯走過去摸了摸他的額頭,發現溫度的確不算特彆高了,遠遠比昨天好很多,相信睡一覺醒來也差不多了。
許是久病,殷淩這一覺直接睡到了晚上,他一醒來隻覺得異常的安靜,不像是平常那麼吵鬨,也不像平常那般擁擠和悶熱。他側過頭,隻看見了眼熟的大叔正在吊水,其餘的人都不見了。
正在他疑惑準備起身看看什麼情況的時候,病房門被打開。
慕若雯端著一碗水果粥進來,“你醒了,我猜你也會在這個時候醒來,把這個喝了吧。”
殷淩張了張想說話,發現嗓子乾啞至極,都說不出話來。
沒辦法,他隻能低頭喝粥。
粥被煮得軟糯,帶著一股微微的清甜清香,不需要嚼動便能直接吞下去。等喝完了之後,他才道:“他們呢?”
“他們?”慕若雯放下碗,坐在旁邊恍然大悟:“你是說那群沒生病還占著病房的家夥?”
殷淩愣了一下,點頭。
慕若雯勾起唇角,像是想起什麼好玩的事情:“許是覺得還是在家裡好,就離開了這裡。如果你也覺得家裡好,想離開這裡,明早就可以。”
殷淩顯然沒想到會得到這個答案。
他比任何都知道一直賴在這裡的那群小混混。
他們因為不服管教、或是其它原因,就不喜歡待在家裡。又因為沒錢開不了房,便將這間病房當成了免費的住宿,無論誰來趕,都趕不走他們。
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這間病房如此安靜過。
“你是怎麼做到的?”殷淩直視慕若雯,他的眸子黝黑,如是獵豹、又似厲鬼,滲人得緊。
“我什麼也沒做。”
事實也的確如此,慕若雯並沒有說謊。
殷淩半信半疑,也不知道到底信沒有信,卻也沒有追根問底下去。
下班回到百靈閣之後,慕若雯將藏在盒子底下麵的季薇抽出來,眉頭微微皺起。
後者縮了縮身子,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樣,雖然還是一坨紅色的玩意,根本看不出什麼來。
慕若雯一下子心就軟了,她對家裡這些傻子一向沒轍,但是就讓這事過去,卻又是不行的。她道:“為什麼會藏在那裡?你是……想出去玩嗎?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可以提前給我打個招呼。”
季薇整坨血氣小幅度的顫抖,似乎是害怕,又似乎是知道錯了正後悔。
慕若雯深呼吸一口氣,坐在沙發上,伸手也把她揪過來放在沙發對麵。
一人一血氣麵對麵。
“醫院多是重病難愈、命在旦夕之人,你有沒有想過一旦你的血氣沾惹上他們,他們就必死無疑。到時候出了人命,你以為我救得了你?我可沒那麼神通廣大,我又不是神。”
“太陽下山,正是醫院陰氣最重的時候,如果我那時候沒有在,那幾個碰撞到你的少年少說都要掉一層皮。這些孽障全都記載在你的身上,天道且能容你?”
慕若雯原本不想說這麼重的話,但此事嚴重,若是不說重了,她又怕季薇聽不進去。
“我……我知道錯了……”
小聲的哽咽從對麵血氣傳來,血氣翻騰。
“我就是……想出去看看,不讓你知道,就這麼一次。我沒有想……那麼多……”說著,季薇直接奔潰到嚎啕大哭了起來,身上的部分血氣直接化為了實體,像是血淚一樣‘啪嘰’往下掉。
不知道的還以為慕若雯做了什麼過分的事。
“……”
聽到動靜的桑雀一蹦一跳地下樓,邊下樓邊沒心沒肺問道:“慕姐姐,出了什麼事?季薇在哭什麼?哭得我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說著,擦了擦胳膊上冒出來的雞皮疙瘩。
有了人的身體,就這點不好,沒有毛保護皮膚。最近他看電視,看到了有宣傳長頭發的廣告,想著下次拿到手機之後一定要買上幾瓶擦全身試試。
有了毛之後,他就有了安全感。
而且,有了毛多漂亮。總比現在滑不溜秋的好。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蛇精呢。
慕若雯看見他過來,也不好多指責季薇,隻道:“你考慮一下吧。”說著,就站了起來,準備去洗漱睡覺。
桑雀見著這個機會,抱著手機玩。他打開了淘寶了,搜索了生發劑三個字,結果搜出了一大堆生發劑,每一個都看得他好心動。
最終他快速點了幾個,一次下單。
下單完畢之後,將手機完璧歸趙。
整個過程,慕若雯完全不知道。
第二天,她從店裡取了一些藥草,才準備去醫院。去醫院前還特意檢查家裡的家夥們。
季薇躲在瓶子裡一動不動,即便現在倉庫已經改裝成了臥室,她也不是很喜歡,總喜歡待在盒子裡、或者是瓶子裡。像是這些擁擠的地方,才能給她安全感一樣。
灰貓倒是乖巧,當然,隻要一喂他藥便會原型暴露。
至於桑雀嘛,大清早還在睡懶覺,叫多少遍都沒用,慕若雯已經放棄了。
家裡的這些家夥,真是一個都不讓她省心,她忽然有些懷念飽飽和暖暖了起來。最起碼她們傻是傻了點,卻不叛逆,還很聽話。
到了醫院,小護士因為生病的緣故請了兩天的假,所以B棟二層樓除了病人之外,就隻有慕若雯一個醫護人員。
她先去了第一間病房檢查,順便給全身感染的那個傷患換藥換繃帶。今天的情況遠遠比昨天好了很多,病患的呼吸聲穩了下來,相信要不了幾天就會醒來。
這個病房裡的其他病人她都看過,要麼是得了絕症,要麼是癌症晚期。即便是在最好的醫院可能也會束手無策。
慕若雯目前沒想到最好的醫治辦法,就隻能利用一些藥物控製病情蔓延,或是加強他們身體裡的細胞。這些細胞增多增強之後,會慢慢地殺掉身體裡其它細菌、癌細胞等等。
當然,這個過程是肉眼看不見的緩慢,若是急症,這種方法就完全沒用了。
第二間病房有一個病人不知道得了什麼病,全身疼痛,在床上‘哎喲哎喲’的叫,滾過來滾過去。
慕若雯走了過去,緩聲問道:“哪裡痛?”
那病患似乎是痛得實在難受,要說也說不清楚,她便隻能自己摸脈象查看。
急性腸炎?還好今天帶的藥夠,想著她將藥丸拿出來之後喂進病患裡的嘴裡,沒多久病患便舒緩了下來。
接下來就去第三間病房裡看看了。
她本以為殷淩已經離開了,病房裡隻有昏迷的大叔,誰知道一打開門就看見盤坐在床上假寐的少年。
似乎感應到有人進來,他迅速睜開眼睛,像極了一條隨時會撲過來的惡犬,很快他笑道:“護士小姐姐,你來了。”
慕若雯微微皺起眉頭,不知道是因為他的稱呼,還是因為他還在這裡待著的緣故,或者兩者都有。
她直接走了過去,試探了一下他的額頭,溫度已經完全降了下來,又抓起了他的手腕摸了摸。
殷淩笑起來的時候可以看到嘴裡的一顆虎牙,非常的尖銳,徒增一番稚嫩的邪氣。
慕若雯扔下手腕,問他:“你身上還有什麼地方不舒服嗎?”
殷淩搖頭晃腦,翹起來的腿也隨之晃了晃,看著就吊兒郎當,不正經的樣。隻聽他道:“是沒有什麼地方不舒服了,你的辦法還真管用。”
慕若雯瞥了他一眼,走到了旁邊的病床,開口道:“既然如此,為什麼還不離開?”
殷淩下了床,穿上鞋子走到她的身邊,似是有點討好的意味:“護士小姐姐,你昨天的那個藥好厲害!比我以前吃退燒藥還厲害!你還有嗎?”
“有又如何?沒有又如何?”
殷淩被這一句嗆得摸了摸鼻子。他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這個小姐姐對待他起來時好時壞,好的時候給他藥,壞的時候又沒有一句好聽的話。
關鍵是,她對彆人又不是這樣。
難不成……
也不知道想到什麼地方去了,殷淩勾起唇角,略帶邪氣,道:“有的話我想向小姐姐討幾顆,萬一以後出了事也方便用,不至於哪天還沒到醫院就死在半路了。”
他說得倒是輕鬆,慕若雯一下子就想起了裡他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