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們第一次對上影狼,幸運的是,誰都沒有受傷。儘管如此,在場的人表情都不太好看,尤其是諾爾。
忒斯特恰恰相反,他還是那種夜間散步似的表情……他甚至看起來有點開心。
“既然你能接任務,我倆能不能?”羅森又向諾爾搭話,他簡直像是在刻意找話說。
“沒出提示的話,應該不行。”諾爾懨懨地答道,“進入副本才能接任務,而你們直接附身了副本內部的怪物,缺少‘進入’這個步驟……算是卡了BUG。”
羅森歎氣:“這破遊戲BUG太多了點。兄弟,這裡真的是遊戲嗎?是不是係統和‘現實世界’不兼容才這麼——”
“我還沒找到確鑿證據。”諾爾迅速打斷羅森的話,臉上沒什麼表情。
目前除了自行猜出的女巫琳恩,諾爾沒有告訴任何人“自己是製作人本人”,連龍巢三人組都不知道。諾爾最開始隻是想規避紛爭,現在他是真的不敢說出口了。
這個事實就像一道傷口,在他心底逐漸腐爛流膿。
羅森看向他的目光裡多了幾分隱隱的擔憂,而在看向忒斯特的時候,
那股擔憂又變成了戒備。
“剛才那個人似乎是玩家。”
朱利熟練地引開話題,“他肯定是接了任務進來的,為什麼影狼不攻擊他?”
諾爾低下頭:“我確認過,那不是‘絕對不攻擊’。他應該利用某種手段,一定程度上乾擾了影狼的判斷。剛才的戰鬥如果繼續,他早晚會被咬死。”
說罷,他扯扯嘴角,“但理論上,副本不可能允許‘規避影狼攻擊’的道具存在。我個人更傾向於他鑽了係統漏洞。”
“比如穿了獵人的衣服?”忒斯特微笑著開口。
羅森嚇了一跳:“什麼?!”
“剛才交手的時候,我也留意了可能的道具。很遺憾,我沒察覺到未知氣息。”
忒斯特攤攤手,“但他的衣服非常奇怪,是用駝鹿皮和熊皮混縫的,我隻在獵人身上見過這種衣服。”
“我也穿了獵人的衣服,可影狼攻擊了我。”諾爾指指雪地靴,“朱醫生,你的嗅覺應該和影狼差不多,你怎麼看?能聞到獵人的味道嗎?”
朱利聳動了幾下鼻子。
“藥味很刺鼻,但確實能聞到其他人的氣息。”朱醫生認真道。
“老亨特還活著呢,不能直接這麼比。”
忒斯特熱情不減,“那件衣服偏瘦偏長,它兜不住老亨特的大肚子,袖子卻能遮到他手背。那不是老亨特的衣服,它應該屬於另一位獵人——一位死去的獵人。”
羅森皺起眉:“不是,這不對啊?咱們都看過記錄,獵人死後,屍體全消失了。”
“除非那家夥知道屍體消失到哪裡去了。”諾爾慢吞吞地說。
他終於抬起頭,臉上露出一個微笑。
“其實我一直在想,獵人的循環有些奇怪……那些獵人死於受傷、衰老或疾病,總該有人死在房子裡,總該有人在牆壁上留下痕跡。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
那座獵人小屋看起來中規中矩,幾乎和當初的美術概念圖沒有區彆。剛看到它的時候,諾爾幾乎沒有察覺到問題。
當然,住進去後,他在它身上察覺到了時光的痕跡,不過——
“目前的獵人小屋,最多建成了四五十年。小屋最早的記錄卻在一百多年前。”諾爾說。
看到他的笑容,羅森緊皺起眉頭:“你到底想說什麼?”
“雪地裡有座獵人小屋,小屋裡住著熱情的獵人。”
諾爾轉向他,青眼在黑暗中閃爍不休,“玩家到來時,木屋和獵人風格不搭怎麼辦?屋裡有太多奇怪的痕跡怎麼辦?那可不行,玩家會不安,獵人和木屋必須配套。獵人死去,配套的小屋也要‘刷新’才對。”
一時間沒人說話,外界的風雪聲如同野獸低咆。
“既然獵人的屍體沒有真正消失,我是不是可以假設,獵人小屋也做不到憑空‘刷新’。它們也許和獵人屍體一樣,被存放在了副本某處。”
諾爾的語調依舊舒緩,“是的,這樣更合理……這才是完整的‘存檔’。”
他的嘴角漸漸挑高:“每當獵人死去,
就把屍體和木屋一同保存,
方便後期研究。”
“係統肯定會保護存檔不被損壞,所以影狼才不想攻擊穿了‘部分存檔’的玩家。”
“噢,那麼那些白狼呢?它們被人狩獵過,屍體可沒消失啊。”忒斯特甜蜜地問道,像在聽一個令人著迷的睡前故事。
“它們行為簡單,缺少研究價值。”諾爾回答。
“原來如此。”忒斯特柔聲說。
羅森往朱利的方向靠了靠,他脊背微弓,完全進入了戒備狀態。朱利用爪子包住他的手,安撫地捏了捏。
“我明白了。”朱利用醫生特有的安撫語調說,“我聽說過,這種‘存檔’好像是純粹的後台數據,不會表現在遊戲副本裡。”
“既然那個玩家拿到了‘存檔’的衣服,那是不是能證明,這個世界並不是單純的遊戲……?”
諾爾的笑容消失了。
“也許吧。”他說,“還需要決定性的證據。”
……
傑克氣喘籲籲地穿過夜色。
失算了,那群家夥不好對付……矮精靈和狼人肯定不是玩家,就算法師和劍士都是,加上他自己,還有一個玩家名額。如果克裡姆森在,他不至於這麼狼狽。
當初他就不該為了獨占功勞,咬定副本滿員。現在他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自己撐到底。
今夜這一戰,他簡直被打得毫無還手機會。
媽的,丟人。可惜帶進來的玩家死了,要不還能在他身上泄泄憤。
傑克不甘心就這麼結束遊戲。那法師的路子和之前的羊骨麵具怪很像,說不定他們是同一個人,這可是重要情報。就算找不到蠟燭,他也得撈點什麼再走……
不,不對!這次是他發揮失誤,一定是這樣!下次他會好好準備,肯定不至於這麼慘。
大個子傑克在雪地裡一腳深一腳淺地走,終於抵達了目的地。
那是兩棵幾乎一模一樣的冷杉,它們相距一米左右,根部生有鏡像對稱的雜草叢。就算傑克知道這地方,還是差點看走眼。
他吐了口寒氣,閉上眼,從兩棵樹正中間走過。
再睜開眼時,森林還是那片森林,林中空地上卻多了點什麼——
二十多個一模一樣的木屋整齊排列,在雪地上堆成魔方似的立方體。
那些木屋結構完全相同,區彆不過在於新舊和損傷——有的小屋牆壁上塗了白泥,有的用不同顏色的木板打了補丁,還有一間,屋裡屋外都用血寫滿了混亂的話語。風雪之中,那些字句近乎黑色。
它靜靜屹立林間,猶如一座沉默的堡壘。
傑克走入下排最中央的那間小屋。屋內正躺著他帶進來的玩家。
那玩家已經冷透了,肢體僵硬發白。所幸此處氣溫極低,腐爛是個緩慢的過程,屍體幾乎沒有異味。傑克欣賞了會兒那具屍體,將它丟入門口積雪——那裡已經疊了三四具屍體,個個身材完美,臉蛋漂亮。
其中唯有一具不那麼美麗,它屬於一隻雄性半獸人。這具屍體全身赤條條,留著紛亂肮臟的大胡子,他的左腿被野獸撕扯破碎,右手還緊緊捏著弩弓。
這座木屋曾屬於它,傑克將這屍體從屋子中央拖了出來。現在木屋屬於他了。
傑克點著壁爐,將身上的獸皮衣小心脫掉,架在火焰附近烘烤。屋內溫度逐漸上升,傑克一屁股坐上壁爐前的木椅子,心情比剛進門時好了不少。
夜色濃重,窗外風雪交加。溫暖的火光映上木頭,屋內一切多了層柔和的色調。
“這麼看的話,這地方還挺漂亮。”傑克翹起二郎腿,昏昏欲睡。
外頭那幾個可憐的蠢貨,估計到死都搞不明白影狼怎麼回事——誰能想到,這個鬼地方居然會有“實體存檔”?剛看到這堆一模一樣的房子,傑克自己都嚇得打了幾個哆嗦。
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有神,它一定是個徹徹底底的瘋子,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