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大家夥兒腦袋不對勁的詛咒。”馬誌鋼上下看著忒斯特,“你怎麼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你不也沒有反應?”忒斯特聳聳肩。
“我咋沒有!我總是忍不住把她當成我閨女,沒法子扔下她不管。按她的話說,我已經是情況最好的了。”馬大爺嘟囔,“而你隻看了她一眼!”
“一點抗性,嚴格的訓練,加上清醒的頭腦。”
忒斯特隨手把玩著五指間的金線,“我還是受了影響的,她在我心中居然能排上‘死了有點可惜’榜的第二名。”
馬大爺目瞪口呆地瞧著忒斯特,反而是屍體似的女王主動開了口。
“你不是黑森林的魅魔。”她的聲音像是被剪碎的絲綢,柔軟與粗糲並存,“……為什麼來找我?”
“你的同胞們都想把你帶回去呢。”忒斯特沒回答她的問題,自說自話道。
現任女王當即打了個哆嗦,露出恐懼的神色,她看起來終於像個活物了:“不,我不回去、我不回去……我不要見他們……”
忒斯特歎了口氣:“我擔心的就是這個,兩位要是在關鍵時刻亂跑,我會很困擾的。”
女王瞪大無神的眼睛,凝視著在自己麵前蹲下的忒斯特。
“果然,你們所謂的詛咒,是‘被所有人瘋狂迷戀’。”忒斯特輕聲說,“和我猜得差不多嘛……我那可憐的丈夫,估計還在琢磨到底哪裡出了問題呢。”
他的巫妖先生什麼都知道,唯獨不了解萬物的黑暗麵。
對於魅魔這種比人類還依賴社交的族群來說,“仲夏夜之夢”隻能當個珍奇的玩具,絕不能夠長期佩戴。
讓所有人都瘋狂迷戀的,注定隻能是一個幻影。
無論看起來多麼美滿,幻影不過是幻影。被幻影裹住的那個人,和“被所有人遺忘”沒有任何差彆——哪怕戴上“仲夏夜之夢”的是一頭驢子,它都能得到眾人毫無差彆的愛意。
所有人都在看著你,所有人看的不是你。
家人、友人、愛人……所有人的臉都變成了一口深不見底的井,無論是絕望地求助,熱情的告
白,或是胡言亂語、無意義地尖叫,井底隻會傳來同一種回聲。
戴上“仲夏夜之夢”的那一刻,魅魔們的王永久放逐了自我。
一邊承受痛苦保護族群,一邊在族群中承受堪稱恐怖的孤獨,這何嘗不是一種詛咒?
女王癱坐在昏暗的石洞裡,身上的長袍沾滿臟汙,尾巴死物一樣癱在沙土裡。她神經質地撓撓戴著項鏈的脖頸,那邊的皮膚似乎被反複撓破,層層血痂下凸出粉白的嫩肉。
“不回去,不回去。”
她一邊抓撓一邊喃喃道,手指不停抽搐,像是在克製一把扯掉那條項鏈的衝動,“我不回去,我不要看到那些人,我受不了他們的眼神……”
“好好好,不回去。”
馬大爺繞過忒斯特,湊到女王身邊。馬誌鋼拘謹地收起手腳,讓女王靠上自己的肩膀。
“你不想回,咱就彆回。”他哄孩子似的說道,“你為他們做得夠多了,你已經很努力啦……咱想睡就睡,活著就行!”
女王呼吸平緩了點兒,她雙眼圓睜,淚水一點點浸濕馬大爺的罩衫。
“這麼久累壞了吧。”馬大爺聲音溫和起來,“沒事,沒事……我家姑娘啥都不用怕……”
聽到“我家姑娘”這個稱呼的瞬間,女王的眼裡閃過一絲絕望。但她竭儘全力把它壓了下去,緩緩閉上眼。
“求求你,彆帶我回去。”
她往嘴裡塞了一朵迷心草的花苞,衝忒斯特的方向夢囈般說道,“我會努力維持魔法到最後,我會保護所有人……我發過誓……最後就讓我一個人靜靜……”
忒斯特站起身,俯視著腳邊瘦小的軀體。女王這個狀態,確實活不過兩個月。要是被其他魅魔強行帶回族群,她能不能撐兩周都難說。
女王伸長柴棒似的手臂,懇求地搭向忒斯特的赤.裸的腳麵。手指觸到對方皮膚的瞬間,她猛地瞪開眼睛,麵容徹底因為恐懼而扭曲。
“你不是魅魔!”
她摸到烙鐵似的收回手,“你、你沒有魅魔血脈,卻有魅魔的力量……你是永恒教徒!你是追補妖!”
女王抬起頭,渾身顫抖,聲音難得尖利。
“這種力量……你吃了我多少同胞?怪物!你這惡心的怪物……”
“真粗魯。”忒斯特抽回光裸的腳,他俯下身,指尖點上魅魔女王的眉心。
瞬息之間,女王徹底陷入沉眠。她軟軟倒在地上,隻剩胸口微弱的呼吸。
馬大爺來到異世界不久,知識範圍隻到“魔王眷族”這種碰見過的東西。他下意識抱住女王,困惑又警覺地瞪著忒斯特。
“行了,我本來就是來做這個的。兩位就安心留在這兒吧。”
忒斯特拍拍衣服上的灰塵,語氣輕鬆,“我讓她陷入了深夢,這個狀態的人不能隨便弄醒,我勸你不要挪動她——嗯,如果你不在意她的死活,試試也不是不行。”
“魔王眷族發現我們怎麼辦?”馬大爺叫道。
忒斯特嚴肅思考幾秒:“算你們倒黴。”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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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你們不需要等太久。”
忒斯特笑得很是燦爛,“諾爾說過,他在兩天內會給出解法,他一直說話算話。答應我,彆那麼倒黴可以嗎?”
馬大爺咬牙切齒。
忒斯特活動了會兒筋骨,轉身準備離開。
“等等。”
忒斯特即將離開洞口的瞬間,馬誌鋼試圖叫住他,“你好像對她的狀態完全不意外,你能理解她為什麼……不想求生?”
忒斯特照舊邁著步子,活像沒聽見。
“求你了,告訴我。”
馬大爺的聲音裡多了幾分沙啞,“我沒法理解我閨女,我也沒法理解她。她可是國王啊,她過得比旁人好多了。”
“隻是少了點關心,怎麼會鬨到這個地步。我咋都想不通,她說其他魅魔也不明白……”
“發誓配合我們。”忒斯特終於停下腳步,沒有回頭。
馬誌鋼看了眼昏睡的魅魔女王,慘然一笑:“我發誓。”
“絕大部分人都是為了追求一個答案活下去。”
忒斯特說,“明天會發生什麼事、遇到什麼人,重要的人過得好不好……或者想不通某件事,再或者想要弄清某個真相。”
“你好像很執著於搞清楚她為什麼不想求生。這就是你追逐的答案,對嗎?”忒斯特的聲音裡多了點兒笑意,“那麼想象一下知道答案後的你自己。”
知道閨女為什麼自儘?以後呢?
他的女兒真的沒了,肯定也拿不來外孫的撫養權,他未來的人生注定孤身一人,也琢磨不出想乾的事……他從沒想過以後,也不再期待什麼以後。
馬誌鋼呆在原地。
忒斯特適時繼續:“你的女兒和女王?我猜她們隻是得到了答案,或者沒有力氣再去提問了。”
“你很懂這些啊。”許久,馬大爺嘶啞著嗓子說道。
他的聲音不禁溫柔了些,這位年輕人能明白這些事,想必吃過大苦頭,感同身受。也許他對這個人的判斷有些武斷,他——
“當然懂。要徹底摧毀一個人,你總得知道人的求生欲在哪。”忒斯特哼小調似的說,“我可是被教導了許多遍呢。”
說罷,銀色的發尾一閃,他幽魂般消失在馬誌鋼的視野。
……
忒斯特調整了會兒表情,才打開臥室的門。
時間差不多了,他的巫妖先生為他準備了什麼驚喜呢?
打開門的瞬間,一隻巨大的狼嘴拱了出來,冰冷的大鼻子在忒斯特臉上狠狠一拱,抹了他滿臉鼻水。
忒斯特:“………………”
忒斯特:“親愛的,你不是說這玩意兒進不來嗎?”
暗夜似的黑毛後,諾爾努力擠出來:“我的……咳咳,魔法剛剛成功了,不過要弄進來更大的東西,需要你的魅魔特性……”
他被影狼擠得氣
喘籲籲,岩漿似的憤怒突然無影無蹤。這是最刺激的,忒斯特想,它意味著火山即將爆發。
諾爾多半用近似【夢間穿梭】的手段把影狼拉了進來。可是要對付那麼多千手夢魘,影狼還不太夠看——就算它莫名肥了一大圈,也擋不住萬千怪物的踐踏。
“你要召來更大的東西。”忒斯特擦乾臉,又確認了遍。
“是的,快跟我來,最好的時機快到了!”諾爾抓住忒斯特的手腕,拉著他朝森林奔去。
忒斯特迷茫地撥開樹枝,隨著諾爾跑了許久。兩人身周,淡紫色的霧氣不懷好意地翻滾,忒斯特又隱約聽到了金幣落地的聲響。
怎麼回事,諾爾終於瘋了嗎?
諾爾在一片空地停住腳步,臉上還帶著些微亢奮。
他掏出拆信刀,直接刺穿手掌。鮮血浮起,快速構成一個又一個複雜法陣。血線從地麵朝天空延伸,組成一個半徑足足六米的巨型圓陣。
“來。”諾爾抓住忒斯特的手,血順著忒斯特指縫流下,“讓我們一起啟動它,我計算過了,絕對沒問題。”
也不知道能召喚出什麼東西來,忒斯特揚起眉毛,順從地伸出手。
……反正自己連龍王蘇拜耳博特都見過了,沒準諾爾就打算召喚一頭巨龍呢!
兩人的掌心同時按上法陣。
血陣飛快亮起,無數魔法節點光輝閃耀。這個魔法的力道非常柔和,不像攻擊法陣,也不是召喚陣,忒斯特想。它還真是【夢間穿梭】升級版,一道“通往夢境的門扉”。
周圍空間扭曲變形,有什麼在努力擠進來。終於,伴隨著嚇人的空間扯裂聲,東西露出了真容——
那是一座高塔。
一座底部長滿黑色觸肢,猶如尖螺寄居蟹的巨大黑塔。
塔底的觸肢似乎沒有知覺,鉚著勁兒朝諾爾開出的“門扉”裡麵擠。那塔方方正正,帶著墓碑般的厚重感,仿佛撐著天空的支柱傾塌而下。
“諾爾,你該不會……”忒斯特屏住呼吸,低聲呢喃。
“這個時間點,據點‘迷失塔’正好走過特定坐標。”
黑塔之下,諾爾轉過身,有些神經質地朝忒斯特張開雙臂,“你說過,力量足夠懸殊,那些怪物光靠踩也能把魅魔踩死。”
“反過來也成立,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