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金手心冒汗,她無視了試圖說悄悄話的索羅,目光時不時掠過寫有“玩家權限”的那條說明。
簽?不簽?……這懲罰太超過了,說實話她不想簽,問題是她有的選嗎?
麵前兩位俊美NPC,一個表情溫柔靦腆,出手就是“剝奪玩家權限”;另一位笑得比魅魔還魅魔,能用金線把他們勒成餃子皮厚薄的肉片。這麼一遭過去,她絕對要帥哥PTSD。
冷靜,仔細想想。
協約要求和任務“一個問題”幾乎重疊。如果隻是協助拯救魅魔族群,對他們來說有益無害。
保守瘋修士的秘密……好像也沒問題。玩家們大多是根正苗紅的無神論者,管他本土宗教丟不丟人,再說瘋修士也沒殺過玩家,安娜金這方麵的底線較為靈活。
她更關心的是,那句“我們說不定能成為朋友”,和任務獎勵裡“某位存在的友善”是否有關?
之前安娜金絕不會有這麼離譜的猜測,但那位黑發青年甚至能拿走玩家的權限,這可就說不好了。
無論如何,那家夥不是他們能得罪的。
安娜金伸出手,魔力凝於指尖,果斷簽上自己的名字。見親人動手,索羅也毫不遲疑地簽了名。
“感謝兩位的配合。重新自我介紹一下,你們可以叫我諾爾。”
諾爾微微欠了欠身,“接下來,還請你們幫個小忙——請儘快將調查騎士團調離這裡。不用撤得太遠,讓他們離開黑森林範圍就好。”
看來這兩個人還是受製於調查騎士團的!盜賊索羅鬆了口氣。
誰想,諾爾下一句話就打破了他的幻想——
“這也是為了他們的生命安全考慮。”諾爾說,“我還不想這麼快與生命神殿為敵。”
安娜金、索羅:“……”
安娜金:“我知道了,還有其他需要我們做的麼?”
“有。”
諾爾說,“請你們見證到最後。”
處理好玩家後,諾爾把自己關進了臥室。
他沒有使用羊皮紙,而是直接用青火在空氣中劃出痕跡。無數算式與數字輕輕浮動,猶如海底幽幽飄蕩的腐敗殘渣。
諾爾坐在這漩渦之底,他懷抱著燃著青色火焰的魔杖,安靜得像是泥沙半掩的鯨魚骨骸。
可他的身形繃得像拉滿的弓,這個人好像很久沒休息過了。
忒斯特輕輕關上門,讓專注的諾爾一個人留在室內。他將門扉在背後輕輕合上,原本蜷曲搖晃的尾巴垂落下來。
忒斯特能感受到諾爾的怒火。
諾爾的憤怒猶如火山底下的岩漿,更加內斂,也更加危險。他本人則像是立於桌角、半邊懸空的美麗花瓶。隻要一個輕輕的碰觸,他便能回到安全區域,或者就此墜落,摔得粉碎。
讓人很難移開視線。
……自己該把他推下去,還是推回去呢?
插滿青藍花朵、晶瑩漂亮的瓶子,摔碎時
的聲響一定悅耳無比。盛開的花朵散落在猩紅液體中,從那一刻開始凋零腐爛。溫潤曲線化為銳利的碎片,那反差想想就迷人,忒斯特簡直蠢蠢欲動。
可是如果那樣做,自己就再也看不見那些花了,多麼令人為難。
無人的長廊中,忒斯特背靠門板,萬分認真地糾結許久。
最終他打開了大門對麵的窗子,躍入永恒不變的淡薄霧氣。他沒有回頭打開那扇門。
……
某個洞窟內,堅硬的石板上,馬誌鋼蜷著背熟睡。
他習慣於這種睡姿,早年輾轉於各個親戚家庭,他隻能睡各種各樣臨時騰出來的地方。從沒有床墊的飄窗到嘎吱嘎吱響的沙發床,他很清楚怎麼才能讓自己舒服點兒。
他夢到了不久以前——
馬誌鋼坐在寬敞氣派的辦公室裡。他的腦袋頂上掛著筆走龍蛇的書法作品,家具選了高檔木料訂製,又刷上鋥亮的漆。桌邊流水擺件特地找風水師看過,窗邊的發財樹格外生機勃勃。
他還不到六十,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他愛極了年輕人看他時小心翼翼的眼神。
桌上手機震了兩下,是女兒的微信消息。
他的閨女馬茉莉,念了國內最好的本科,又讀了國外知名大學的研究生。女兒活潑又孝順,老馬家祖墳準是冒了青煙。
不過她隻有一點不好——自從結了婚,這孩子越來越矯情了。
【茉莉:爸,我昨天看了他手機,他和女同事開黃色玩笑。】
馬誌鋼眉頭皺了皺,發去一段語音:“那他跟人睡了沒?”
女兒瞬間回了信息。
【茉莉:沒有,可是這不是一兩次了爸,我才剛懷孕!】
“沒睡不就完了,你多管管他。”馬誌鋼說。
【茉莉:我有點想離婚。】
馬誌鋼聽得腦殼疼:“咋這麼浮躁,他沒睡沒嫖,你窮折騰什麼?”
不久前,馬茉莉所在部門被公司整個解散。同時期她發現自己懷孕,隻好先在家養著。
從那時候開始,他閨女越來越神經質,不是抱怨“公婆嫌她找保姆亂花錢”、“老公親戚在家裡長住不走”,就是抱怨“老公和女同事聊得太多”、“最近沒法找工作她心煩”。
馬誌鋼想了想,又發了幾條語音。
“你腦瓜子聰明,成個家自己磨合磨合。大高材生一個,我不信我閨女管不住個男人。”
“想上班等你生了娃再上,要是你那學曆都不行,比你差的咋活?捧個金碗琢磨要飯呢。”
這次馬茉莉停了很久,才回了句“知道了”。
那之後,馬茉莉的抱怨確實少了許多。
她隻是會偶爾開口,問能不能一起吃個飯。馬誌鋼有時候會答應,更多的時候則是拒絕。他的廠很忙,他還想多賺幾年錢。
閨女會沒事的,她聰明著呢。不是馬誌鋼自誇,馬茉莉生活條件比全國九成的姑娘都好。等她有了孩子,就沒那麼多
閒心自尋煩惱了。
直到某一天,她又發來信息。
【茉莉:我昨天看了他手機,他還在和女同事聊騷。他爸媽說是我的問題……】
這是又要車軲轆了,馬誌鋼例行回複:“那他跟人睡了沒?”
馬茉莉回得很遲。
【茉莉:明天一起吃個飯好不好,我想和你聊聊。】
“我明天開會,有事你直接說。”馬誌鋼說,“要還是那些雞毛蒜皮,跟你同齡人聊去。”
許久後,馬茉莉才繼續。
【茉莉:爸,你愛我嗎?】
馬誌鋼頓了頓:“天天瞎琢磨啥,你當媽了你不知道?我是為了誰一把年紀天天忙?”
馬茉莉沒有回複。
那是她留在世間的最後一句話。
馬誌鋼不明白,馬茉莉錦衣玉食,比他前半輩子見過的所有女人都幸福。如今她甚至有了自己孩子,不都說為母則剛嗎,她為什麼想不開?
他的閨女明明開朗堅強,特像他。而他吃過的苦比她海了去,她怎麼就想不開了?
馬誌鋼無法再工作,他白天琢磨這事兒,夜裡睡不著,繼續琢磨這事兒。他沒掉眼淚,隻是頭發眼看著刷刷地白了。
出事後,女婿帶著孩子搬走了。馬誌鋼住進女兒生前的房子,對牆上每道痕跡疑神疑鬼。他坐在悅園的門衛亭,天天瞧著女兒墜樓的那片地方。
一年多過去,他還是想不明白,如何都想不明白,也不知道究竟該問誰。
……直到他來到這個荒謬的世界。
逃跑過程中,馬誌鋼意外發現了藏在林子深處的魅魔女王。
她的外貌和馬茉莉沒有任何相似之處,除了那雙眼睛。那眼神太像了。他和女兒最後一次吃飯時,馬茉莉也有著這樣一雙眼。
那雙眼木愣愣的,明明在看人,又像是在看其他地方。眼珠轉起來像缺了油的齒輪,幾乎要嘎吱作響。
於是馬誌鋼停了下來。他果然還是想要一個答案,他想。也許這姑娘知道什麼。
他偶爾睡著,還是會像這樣夢到從前。夢裡他捧著手機,女兒在屏幕彼方等著他的回答。
爸,明天一起吃個飯好不好?
爸,你愛我嗎?
爸……
他看著小小的女兒跑到他的麵前,舉著試卷,滿臉都是驕傲。
……爸爸,我考了滿分!
他對她笑了,笑得很開心。
馬誌鋼醒來的時候,臉上的笑意還沒褪去。他看到了銀色的發梢,登時全身一炸,連滾帶爬地起了身。
“看來您做了個好夢。”忒斯特說。
他的身邊,現任女王薇麗敏娜被金線牢牢捆在原地。她絲毫沒有掙紮,像是一具會喘氣的屍體。她淺金色的長發無比枯乾,銀色的雙眼渾濁無光。
“我一直好奇‘仲夏夜之夢’的樣子。不得不說,我確實沒料到這個。”忒斯特愉快地說,目光掃過魅魔女王的頭部
。
所謂的頭冠,不過是藏在發絲間的一枚淺紅花瓣。它在發絲間若隱若現,散發出靈動俏皮的生機,毫無異物感。項鏈則是鎖骨附近一道粉紅紋路,像是幾朵小花的壓痕,仿佛佩戴者剛在花叢上打了個盹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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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枚耳環,化作雪白皮膚上的兩顆細小紅痣,它們輕輕點在耳垂上,鮮豔得像是兩顆血珠。
要不是知道女王戴了全套“仲夏夜之夢”,連忒斯特都很難看出她戴了首飾。它們與她渾然一體,藏在令人心弦一顫的細節裡,充滿彆樣的風情。
不過考慮到魅魔女王已然是一具活骷髏,這份風情的吸引力大打折扣。忒斯特的目光在她身上一觸即收,擺明了毫無興趣。
“你……怎麼做到的?你咋沒事?”馬大爺驚道,“那套東西帶著詛咒!”
“詛咒?”忒斯特好奇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