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要再進入布蘭科宅邸,諾爾的選擇挺多——
他用心記下了布蘭科宅邸內部的景象,能夠通過坎多傳送;當然,他也可以選擇古典做派,喬裝打扮一番,假裝自己是另一位拜訪者。
諾爾本人偏向於第一種做法,在人家餐廳不尷不尬地大鬨一番,他暫時不想再見到幾位倒黴員工。
忒斯特不打算左右他的選擇,坎多卻持相反意見。
“他們說第五團要來了,我剛才聽了幾耳朵,說是後天早上到呢。”
蠟燭在鬥篷下麵模模糊糊地叫,“按照生命神殿的做派——尤其是那個尤金團長的做派——他們肯定會快馬加鞭地出兵鎮壓莊園。”
忒斯特正優雅地吃著一片橘子醬熏雞肉,他有點兒意外地挑起眉毛,似乎猜到了蠟燭的餿主意——
“他們肯定會在城中召集一些年輕強壯的信徒,臨時補充兵力。反正你們要救人,不如搞出點動靜,混進第五團的臨時隊伍。”
坎多絮絮叨叨地說道,“這樣你們無需再做收集情報、探尋道路之類的麻煩事,讓第五團免費搞定就行了。”
“哇。”諾爾戳起一顆混了過多土豆的肉丸,小聲感慨,“我終於找到了我們之中臉皮最厚的人。”
“過獎了,人家身上隻有臉皮。”蠟燭謙虛道。
忒斯特好笑地瞧著諾爾:“扮演英雄嗎?您確實挺合適,比強行扮演強盜合適。”
諾爾憤恨地給忒斯特塞了個肉丸,忒斯特先生一口下去,咬了滿嘴土豆泥,表情悲傷地凝固了。
“得了吧,衛兵都注意到我的臉了。”諾爾說。
瘋修士努力咽下肉丸:“你以為我之前怎麼行走各國?隻要來點兒小小的化妝術,誰都不會認出你,我保證。”
“但你沒法保證,明天莊園還會襲擊布蘭科家。”想到要高強度扮演他人,諾爾有點瑟縮,“要是莊園放棄了……”
“那也不耽誤你申請加入啊。”坎多說,“你年輕得很,又有的是力量,尤金隻要不瞎,就不會放棄你這種優質勞力。”
要儘快救人,這確實是更合理的解法。諾爾在椅子上緩緩癱倒,試圖通過降低視平線來逃避現實。
忒斯特笑嘻嘻地拖著腮幫:“今天太晚了。明天白天,您要完全聽我指揮,置辦一套靠譜點的行頭。”
“對了,您得給自己好好編一套假身份,我猜這難不倒您。”
諾爾喉嚨裡發出一聲細小的哀鳴。
夜晚,他們隨便找了間廢屋入眠。比起以往的“晚禱”,忒斯特抱他抱得更緊了些。
兩人坐在牆角,披著厚厚的毯子。忒斯特上半身幾乎要倒進諾爾懷裡。
廢屋破損的天花板上,露出一角星空。明明地上充滿恐懼與混亂,星空卻依舊清澈乾淨。諾爾發現,自己開始漸漸習慣四輪月亮了。
他仰頭看著天空,心中默默盤算著“角色設定”。這次可不比臨時扮演“樂
土主人”和“愚蠢強盜”,他得好好完善人物才行。
天花板上的那一角天空從深邃星空變為朝霞,又變作魚肚白的晴空。諾爾一宿未眠,手中有一下沒一下地揉著忒斯特的發梢。
瘋修士醒來第一件事,是倚著自家神明伸了個大懶腰。
“您編好了嗎?”他好奇發問。
“嗯,名字就叫德雷克。職業是魔劍士,水平中上。”諾爾說,“劍術可以通過一些劍術技能解決,我有辦法。”
“德雷克?那個龍血英雄德雷克?”忒斯特挑起眉毛。
“自他之後,許多人給自己的孩子取名德雷克,這個名字十分常見。”諾爾說,“如果有必要,我會自稱是德裡克的後裔——我正好會巨龍的‘血脈壓製’,算個噱頭。”
“我記得德雷克沒有後裔啊?”坎多在他懷裡插嘴。
諾爾聳聳肩:“遠親也是親戚,就像忒斯特也和阿爾瓦家族沾親帶故。德雷克本人沒有信仰,我裝成生命神殿的泛信徒,尤金也不會特地挑刺。”
忒斯特還賴在諾爾膝蓋上,臉上多了抹意味深長的微笑:“原來您想當一位劍士,我明白啦。”
……
在諾爾原本的想象裡,今天的他們應當為了真相而奔走,而不是在商業街流連。諾爾戴牢兜帽,從酒吧裡買了好幾套二手裝備,又改了忒斯特幾件便服。
忒斯特自掏腰包,為他選了把還算優質的劍,並聲稱這是神的供奉。
真妙,諾爾提著買來的各種雜物,腦袋麻木地轉著——
親親密密查看兒時照片,來點小小的拌嘴,彼此依偎著入眠,一起逛街購物。這些事項全在他曾經的“戀愛預期”中出現過,怎麼實現方式就這麼扭曲呢?
等到了原本的廢屋,忒斯特擼起袖子,還特地從腰包裡掏出兩個小木凳。木凳上帶著可疑的血跡,諾爾努力不去想它們原本的用途。
“坐好,待會兒可彆亂動。”
忒斯特興致勃勃地打開一個小木箱,諾爾震驚地發現,其中全是各式各樣的化妝道具。
“你對形象有什麼特殊要求嗎,親愛的?”
“我的眼睛顏色特殊,得改。德雷克是淡金頭發藍眼睛,你選個差不多的特征就好。”諾爾說,“……這樣真的沒問題嗎?我還以為你會用魔法。”
忒斯特神情嚴肅,擺出副無比專業的架勢:“平時用用魔法沒什麼。但麵對調查騎士團,改變外貌的魔法會被一秒識破,我隻能將您的頭發與眼睛徹底改色。”
“一點點淡妝能改變人的微妙印象,如果您能配合著調整下麵部骨骼,絕對天衣無縫。待會兒我會告訴您怎麼做。”
諾爾倒不是很有所謂,無論忒斯特做什麼改動,他重新“刷新”一下肉身就好。於是他閉眼抬頭,任憑忒斯特操作。
忒斯特溫熱的指尖揉上他的眼皮,口中輕聲呢喃著什麼,又在他的眼皮上各滴了五六滴涼涼的東西,用指腹緩緩勻開。
緊接著是頭皮
——有什麼濕濕的東西擦過諾爾的頭皮與頭發,散發出濃烈的藥劑氣味。諾爾隻覺得頭皮一陣輕微刺痛,像是磨過砂紙。
“這是琳恩女士改良後的配方,您無需擔心。”忒斯特適時開口,“接下來,您能讓您的顱骨軟一些嗎?我想為您調調五官輪廓。”
諾爾不安地蜷了蜷身子,最後認命的挺起腰:“好。”
忒斯特的力道很輕,像是匠人摩挲最為中意的軟泥塑像。先是藥劑輕塗,隨後是推捏。折騰了足足兩個小時,一個輕吻落在諾爾額頭正中。
“好了。”忒斯特說。
諾爾睜開了眼睛,忒斯特貼心的遞過鏡子。諾爾看向熟悉又陌生的鏡中人,他驚了足足半分鐘,隨後無奈地開口:“你……”
“有問題嗎?”忒斯特笑嘻嘻地說道。
“沒有,很完美。”諾爾拍拍自己的雙頰。
……
尤金到達永晝城的那天,天氣好得驚人。隻是這位騎士團長對於風景毫不在意,他抽抽鼻子,嗅著風的味道。
“火災與死屍。”他沉聲說。
第五騎士團甚至沒有在城中駐紮,他們在當地的生命教堂裡暫時歇腳。
按照騎士尤金的要求,隻要搞清楚了城中情況,他們即刻外出調查莊園,實在沒有什麼住下的必要。
一天內,調查騎士們要完成探聽情報、補充物資、招攬當地戰鬥力三件事。
白晝城的街道上,騎士們快步生風,深綠色披風就沒有靜下來過。不得不說,這雷厲風行的做派讓當地居民們十分安心。
尤金本人也沒有閒著。
到達永晝城的第一刻,他就向新傑彌諾的國王傳達了會麵申請——此人的時間表滿滿當當,一環套一環,效率高得可怕。
比如現在,等待國王召喚的間隙,他正在審視臨時招來的戰力。
永晝城的中青年們排成一列,臉上帶著憤怒或狂熱,正等這位團長一個個看過去。其實隊伍裡原本有更多想混點賞金的老弱病殘,被前麵幾道“麵試”一篩,隻剩下了結實健壯的人選。
城裡的情況比他想象的還差,尤金皺著眉打量隊伍。
永晝城被莊園騷擾許久,最有能力的那批年輕人早就拖家帶口地跑了,剩下的全是些馬馬虎虎的貨色。
“特魯,我叫特魯,大人。我特彆熟悉布裡克山脈的地形,大人。”尤金麵前的中年人戰戰兢兢地說。
尤金抬起頭,朝他微微一笑。屬於調查騎士的威壓稍稍放出一點兒,那中年人大叫一聲,直接尿了褲子。
不行,這種人站不住戰場。
“很抱歉,這是耽誤您時間的歉意,願您的人生充滿生機。”尤金搖搖頭,邊上的年輕騎士會意地遞上一枚銀鉤。
“下一個。”尤金說。
下一個,下一個,下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