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門,六位董事已經在圓桌邊坐好,見她進來一起將目光投來。
這陣仗,倒像是要審判她。
不過,最喜歡挑剔她的秦董,今天竟然不在。
方惠也在,寧思音習慣性坐到他旁邊,小聲問:“方爺爺,今天突然開會是要做什麼?”
方惠正要回答,對麵一位禿頭的小個子董事說:“既然你來了,會議就開始吧。”
這人以前沒多少存在感,寧思音沒太大印象,一時甚至想不起他姓什麼。
她疊起腿,帶著笑:“我到現在也不知道今天這個會為什麼開。您帶頭要召開董事會,不事先通知也就算了,總得告訴我,要談什麼事吧。”
爺爺去世之後,其他董事大多以秦董為首,寧思音這個董事會主席,掛了個頭銜,實則沒多大號召力。
禿頭董事看上去不起眼,這次卻是有備而來。
看了看其他幾人,說道:“寧老去世有段時間了,這段時間,寧思音作為光啟的董事會主席兼任CEO,表現大家有目共睹。我認為——”
隨著話語聲叩擊桌麵,“她完全沒有能力勝任這個職位。”
寧思音臉上的笑淡了淡。
這位子真難坐,她才上任幾個月啊,每天不是有人不把她當回事,就是有人想把她拉下馬。
現在她總算明白,爺爺生前為什麼那麼不放心。
不是不放心她,而是不放心這些人。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私欲,以前能被爺爺鎮住,現在看她年幼可欺,便忍不住要作妖了。
寧思音都厭倦了。
“我哪裡做得不好,還請您明說。”她拿著一支筆在手裡玩,“文旅城二期進度一切正常,光啟百貨的設計方案完成了,已經開始施工;酒店的糾紛我解決了,應對及時,不僅挽救了聲譽,還贏了口碑;上個月底的年中總結會開得很成功,現在股價已經和爺爺去世之前持平……您對哪裡不滿意?”
“你爺爺是光啟的核心,自從他走後,光啟的凝聚力散了,經過這幾個月,我們確實很高興看到,一切又回到了正軌。不過,我想各位也都看到了,這些其實都是方總的功勞。”
寧思音轉筆的手微微頓了頓。
“你年紀小,能力也不足,根本不能服眾,這段時間管理層的混亂,我們也都知道。如果不是方總力挽狂瀾,憑你這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光啟這次就遇到大危機了。”
“所以?”寧思音看著他。
餘光裡,方惠在她右手邊氣定神閒坐著。
“所以,我認為你不適合再繼續擔任光啟的CEO,以及董事會主席。”禿頭董事再次看向眾人,“現在,對於罷免寧思音董事會主席職務的決定,我們進行投票表決。”
他說完,率先舉起手。
其他董事交頭接耳,有的跟著舉手,有的仍有所遲疑。
《公司法》規定,董事會會議隻要有過半董事出席即可舉行。
而會議上的決定,隻要得到過半票數,就能通過。
光啟董事會一共十三位成員,今天的人都是他帶來的,六個人中,已經有三個投了票。
今天這個董事會開得毫無預兆,禿頭顯然早就跟某些人達成了共識,就是要殺她一個措手不及,不給她任何準備的時間。
寧思音沒有轉頭去看身旁的方惠。
經曆這麼多,她好歹也聰明些了。她被方惠擺了一道,這段時間的照顧與幫助,其實都是彆有居心。
也許是早就見識過嚴智對爺爺的背叛,儘管心涼,但已經不覺得驚訝了。
不用看,那四個人,過半的那最後一票,無疑就是方惠。
“方爺爺,你從什麼時候開始算計我的?”寧思音問了,卻好像沒打算聽他的回答,顧自說下去,“是不是爺爺病重,我找你幫忙的那天?”
“思音啊……”
方惠的聲音聽起來還是平時一樣,但寧思音懶得聽他下頭的話,譏諷地扯了扯嘴角。
“你當時願意幫我,也是因為想要拔除嚴秉堅這個障礙吧。你雖然比他在光啟的時間久,但他能乾,來了沒幾年就壓過你,要是他在,你肯定沒機會出頭。他走了,是不是剛好稱了你的意?”
“你這是又念起他的好了?閨女,你可彆忘了,是誰害死了你爺爺。”
“煎餅哥未必多好,但至少比你們都光明磊落。”
成年人的遊戲裡,光明磊落的品質,已經稀缺到可以稱作美德。
也許爺爺正是看重這一點,所以那麼信任他。
“那倒是可惜了。”方惠語重心長地歎道,“閨女,我這也是為了你、為了光啟考慮。你太年輕,太稚嫩,坐不了這麼高的位子,與其群狼環伺過得戰戰兢兢,倒不如讓能者居之,鎮壓住那些狼,你說呢。”
“我說你想得挺美。”
方惠:“……”
禿頭環視一圈,正要發表決議通過的結論,寧思音把筆一摔。
啪——清脆矚目。
“我宣布,從今天起,罷免寧思音的……”
話沒說完就被打斷。
“你說罷免就罷免,你算哪根蔥?”
???
董事會對股東會負責,有權利任免CEO乃至董事會主席,就算是寧光啟活著,也不會這種態度跟他們說話!
禿頭眼珠子差點瞪出來,氣得臉都要綠了:“你這是什麼態度?我們光啟堂堂一個大企業,CEO就是這樣的素質嗎?”
寧思音眨了眨眼睛,張狂轉眼變成一副誠懇:“不好意思,一時激動。這位……不好意思我實在想不起來您姓什麼了,禿頭爺爺,我隻是想告訴您,光啟是我們寧家的企業,爺爺雖然不在了,我寧思音還在。你們看我一個孤女無依無靠,就想欺負我,可我也不是那麼好欺負的。我們寧家持有光啟51%的股權,你們隨隨便便召開一個會議就想罷免我,沒有這樣的道理。”
禿頭被她氣得一臉豬肝色,偏她又一副可憐弱小的作態,倒真顯得像是他欺負她似的。
方惠給他遞了個眼色,他隻好咽下這個啞巴虧,把氣憋回去。
小不忍則亂大謀,算了,正事要緊。
這時,一旁的方惠開口道:“今天召開的董事會議,沒有任何不合規的地方。思音,你手裡有51%的股權沒錯,但你也要知道,董事會完全有權利免除你的職務。不管你服不服,你都要尊重董事會的決定。”
寧思音終於轉過頭看他。
方惠從她冷靜的表麵之下,看到眼睛裡的暗火。
他笑了笑。
果然還是年輕。
-
這天寧思音很晚才到家,傭人問她要不要吃飯,她擺擺手,連話都懶得說幾上樓了。
蔣措不在臥室,她衣服都沒脫,往床上一倒。
原來管理公司是這麼累的事情,以前爺爺都是怎麼做的呢?
心裡煩躁,但睡在熟悉的地方,一天的煩躁和疲憊都慢慢鬆懈下來。
蔣措從書房回來,見她和衣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竟是睡著了。
他腳步輕緩,走過去替她蓋被子。
被子被她壓在身下,大約是驚動了她,隻聽她眼都沒睜,含混不清但聽得出充滿憤怒地罵:“去你大爺的,禿頭老怪物!”
蔣措動作微頓。
想了想自己還算優越的發量,應該不是罵他。
給她蓋好被子,蔣措掩上門離開房間,坐在隻開了一盞台燈的客廳。
二十分鐘,手機在微弱的光裡輕輕震動,進來一條信息。
“今天上午九點十分,光啟召開了一場臨時董事會議,由董事何磉牽頭。會上表決通過一項決議,罷免了寧思音作為光啟集團董事會主席兼任CEO的職務。與會人員有何磉、方惠……與寧小姐在內共七人,投票的有何磉、方惠……等四人。”
蔣措的臉攏在小小一片光影中,表情淡得出奇。
寧光啟生前大權獨攬,在他管理下,就算有人有心爭權,也沒膽。強權統治之後,新的繼位者不夠強勢,那些憋久了的壞心思,自然就蠢蠢欲動了。
蔣措轉頭看向臥室。
門留了一道縫隙,他們的新統治者在睡夢中踢被子。
他無聲輕笑。
回過頭時,那笑又不知散去何處了。
【秦兆陽不在會上?】
幾分鐘後,對麵給出結果。
“秦兆陽上周五攜妻女赴濟州島度假,預計後天下午回國。秦兆陽與何磉私下關係一般,應該對此次會議不知情。”
蔣措靠在沙發裡,手指在腿上慢悠悠點了幾下。
【約他見一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