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曉得為什麼,兩人之間好似已到劍拔弩張的地步,蔣曜征迫不及待拉攏人心的消息,連寧思音都有所耳聞。
那天中午吃飯時,湯總監不知從哪個狐朋狗友那裡聽來的小道消息,一坐下便問寧思音:“蔣家出事了。”
寧思音跟嚴秉堅同時抬頭。
“什麼事?”
經曆過嚴智謀財、二爺被捕,現在發生什麼事,寧思音都不覺得離奇。
她第一個想到蔣措,那個懶烏龜還在家休養,家裡要是出什麼事,他……
“你大哥……誒不對,大侄子……大孫子,蔣曜征。”湯總監很有當眾八卦的自覺,聲音壓到鬼鬼祟祟的低,“聽說牽扯到了一樁人命案子。”
寧思音心都提起一半,聞言啪地一下落回去,給他一個自行體會的白眼,“這麼會賺噱頭,你怎麼不去公關部上班。標題黨。我還以為誰上我們家裡放火了。”
她自己都沒發覺,如今用“我們家”來指代蔣家十分自如。
嚴秉堅看了她一眼。
“那誰敢,上蔣家放火,不得滿門抄斬啊。”湯總監說,“蔣曜征的太太是叫鄭庭庭吧,聽說前年出了一場車禍,撞死了一個孕婦,但你們蔣家隻手遮天,把這件事給蓋住了,人家丈夫四處求告無門,還被蔣曜征帶人打廢了一條胳膊。人家在網上控訴求助還被刪帖,壓熱度,現在網友非常憤慨,看樣子是激起民怨了。”
前年?
那時寧思音還未回國,沒聽說過。
事件八成存在,細節卻未必沒有經過添油加醋。彆的不說,蔣曜征帶人打廢人一條胳膊?——換成蔣昭野也許更可信一點。
不過現在流行網絡辦案,許多正義在現實中得不到伸張,經由網絡發酵、在廣大民意督促下,就有機會得到有關部門重視,求得說法。
如果真如湯總監所說,激起了民怨,一味掩蓋隻會適得其反。
民眾對資本、對強權有天然的同仇敵愾,碰上這種事很容易被煽動情緒,不管最後真相如何,蔣曜征這次確實攤上麻煩了。
隻顧著八卦,湯總監飯沒吃上兩口,中途又被人叫走,一臉痛心地說:“我的小排啊……嚴總你替我吃了吧。”
嚴秉堅對他的小排並不感興趣,倒是不時看一眼寧思音,醞釀措辭。
寧思音心不在焉琢磨蔣曜征的事情,沒察覺。
吃好離開餐廳,嚴秉堅走在她身後,等幾位員工說說笑笑拐過彎下樓,四周沒人,才出聲叫住她。
寧思音回頭:“嗯?”
空中走廊相隔不遠便是景觀樹,繁茂枝葉遙遙伸過來,從她頭上投射下一片涼蔭。
嚴秉堅站在三步之外,停了停,說:“如果你結婚隻是為了順從寧老的意願,現在你自由了,可以選擇自己想做的事情。”
思緒一頓,寧思音響起那天蔣明誠的話。
——戲演完了,你打算什麼時候謝幕?
她總是過著過著就把這一茬忘記。
最初不是把結婚當做緩兵之計,打算時機到了就踹掉蔣措的嗎。之前他為自己受傷,不合適提,現在他傷好了,是不是……該和他提一提離婚的事了?
嚴秉堅似乎還想多說兩句,又作罷,沉默地從她身旁走了過去。
寧思音獨自站在走廊,握住扶手,想思考,隻覺得腦袋裡一團亂麻,理不清楚。
一會兒閃過那天在蔣家大廳,她從人堆裡點了蔣措,他抬起眼的樣子。
一會兒想起車禍混亂的現場,他狼狽但堅定地走來……
再一會兒,是不知哪個溫暖寂靜的夜裡,她睡意昏沉,靠在蔣措胸膛。他的神經衰弱好像慢慢好了一些,但依然每次都比她更晚入睡,寧思音半睡半醒間有時會感覺到他在碰她的頭發。
還有鐵蛋和旺仔……鐵蛋現在也會站在她的肩上,寧思音一抬手臂它會蹦上來;旺仔一歲了,個頭越長越大,還當自己是個小寶寶,喜歡團在蔣措腿上睡覺。
王秘書跑過來找她,喊她該開會了,寧思音才回過神來。
王秘書奇怪地瞅著她:“寧董,你在笑什麼呀?”
“啊?”寧思音摸摸臉,她笑了嗎?“沒有啊。”
-
揣著這件心事下班回家,蔣措不在,不知做什麼去了。
寧思音自個練了一會兒琴,天色漸黑,蔣措還是不見影子。傭人叫她吃飯,她說等蔣措回來一起吃。
傭人說:“三爺下午釣魚去了,不一定什麼時候回來……”
話沒說完便見寧思音豁地一下站起來。
“壞了!”
她放下小提琴急匆匆跑下樓。
她跟蔣措約好了今天去清風湖一起釣魚來著,中午被湯總監跟嚴秉堅那麼一打岔,她全給忘了。
從最後一個台階跳下去,剛好瞧見蔣措從大門進來。背後是深如水的幽靜夜色。
兩人目光相碰,他平淡地移開。
“你等我到現在嗎?”寧思音心虛地走上前,“我忘記了,不是故意的……”
“沒關係。”蔣措說。
“你吃飯了嗎?”寧思音眨了眨眼睛,“我沒吃飯,一直在等你回來呢。”
“吃過了。”蔣措徑直上樓。
他的語氣和表情很是平靜,完全看不出一絲生氣的跡象。他脾氣好,寧思音一貫是知道的。
可她莫名覺得蔣措在生氣,都不理她。
寧思音哪裡還記得離不離婚的問題,隨便填了幾口飯,趕快回去哄老公。
蔣措在客廳看書,寧思音坐過去,蔣措的眼神安安穩穩落在書上,自始至終沒看她。
“你是不是生氣了?”
“沒有。”
“真的嗎?”
“真的。”
寧思音哼了哼:“你生氣了。”
既然她不信,蔣措也不再多辯解。
寧思音在他旁邊坐了一陣,見他依然沒有理自己的意思,斷定他就是生氣了。
她起身走了。
蔣措抬眸,掃了一眼便收回,繼續看書。
過了陣,耳邊傳來小提琴弓與弦摩擦發出的聲響。
羊腸弦音色優美,此刻卻被拉出一種近似人聲的音,三聲,起伏升降。
聽起來很像是:“對、不、起~”
寧思音拉完,瞅瞅蔣措沒什麼反應,以為他沒聽出來,重新拉了一遍。
蔣措還是沒反應。
她又拉。
“……”
一直擺著專注看書姿勢的蔣措終於忍無可忍捏了捏眉心。
“這就是你學了兩個月的成果?”
終於聽出來了。
寧思音默認這句話代表和好,愉快地把小提琴架到肩上:“我還是學了一首曲子的。我拉給你聽。”
兩個月的學習成果感人,磕磕絆絆才將一小段拉完,明快活潑的霍拉舞曲生生被她重新創作出一種淒苦悲切之感。
寧思音拉完沒問蔣措自己拉得怎麼樣,做人呢,不要自取其辱。
她若無其事地收了琴,剛要走人,站在她頭頂聽完整首曲子的鐵蛋不知誤會了什麼,蹦到她肩膀上吆喝:“節哀順變!節哀順變!”
“……”
寧思音好險才忍住沒一琴拍死它。
她一把捏住鸚鵡的嘴。
“閉嘴。我拉的是舞曲,不是喪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