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太多的人需要應酬,中間她和蔣措分開,去陪女賓客。
一群貴婦貴小姐坐在一起聊天,寧思音雖然年輕,卻已隱隱成為中心。
政界來的人物也不少,幾位太太年長優雅,跟她合得來,也看重她,不免和她多聊了一些。
家裡都有父兄或丈夫官居高位,話語間多多少少會露出一些外麵得不到的重要信息。
一幫人聊得起興,到舞會開始,男賓過來邀請跳舞,才意猶未儘地散了。
寧思音起身去找蔣措,舞會一開,燈光就調暗了些,放的舞曲也好聽,情調氛圍都很到位。
從舞池外圍繞過去,遠遠瞧見蔣措跟前站著一個年輕女人,穿一條薰衣草紫的禮服裙,個子高挑,身材也算前凸後翹。
也是盛裝打扮過的,寧思音隻瞧見個側臉,覺得眼熟,沒認出來。
心裡已經泛起酸味了,她這人心眼小,隔老遠就覺得那女人瞧蔣措的眼神不對勁。
不知蔣措說了什麼,那女人摸了摸頭發,笑得有那些許含羞,望著蔣措的眼神情意綿綿的,乾嘛呢。
寧思音皺起鼻子不高興,等越走越近,發現那女人不是彆人,還是上回、以及上上回,蔣措那個總讓她看不順眼的女同事、女下屬,她就更不高興了。
她急著往那邊走,出於一種說不清楚的心思,又不想讓那兩人發現。
她想看看,蔣措背著她是不是亂勾搭小姑娘了。
家裡有個如花似玉的老公,誰能放心?
大家沉浸在舞會的氛圍當中,竟也沒人發現她。寧思音靠得足夠近了,聽見兩人的對話。
梁雨溪今天精心打扮過,原本有些忐忑,不過蔣措說了一句“很漂亮”之後,儘管知道那可能隻是出於禮貌,她還是抑製不住地高興起來。
蔣措話太少,和他在一塊的時候,除非自己找話說,否則蔣措絕對不會主動跟她聊天。可平時除了工作,她也沒什麼話題可以找。
尤其是蔣措離開人事部之後,她和他在工作上的交集也沒了,能見麵的機會都少之又少。
她本想借她媽媽的關係調到總裁辦去,不論如何,能離他近些她就很滿意了。
她媽是人事部的頭頭,原本這種調動是不難的,但蔣措上任之後,總裁辦的人都是他親自篩選的,想調過去,必須要他親自點頭。且不說蔣措會不會點頭,她揣著那點不能說、也不打算說的心情,怎麼開得了口。
此時氣氛溫柔歡愉,梁雨溪看看舞池中翩翩起舞的男男女女,心想要是能和他一起跳支舞,就此生無憾了。
她醞釀許久,起起伏伏,最後還是冒著膽子問:“你可以請我跳支舞嗎?”
察覺蔣措的眼神落在臉上,她有些緊張,但還是儘量做出自然的樣子,大大方方說:“要是舞會沒人邀請,好像有點丟臉,回頭要被他們笑了。”
她自認這個理由是合理的,不會暴露她隱秘的願望,敢鼓足勇氣說出來,是因為她知道,蔣措一直都是一個很紳士的人,應該不會讓她難堪。
跳舞而已,也不算過分的事情。
“抱歉。”蔣措仍然彬彬有禮,態度客氣又淡漠。
梁雨溪沒想到蔣措會拒絕。
與此同時,聽到他慢條斯理而又認真地給出理由:“我答應過我太太,隻和她跳舞。”
梁雨溪的心一下失落到穀底裡去。
無論是“我太太”這樣親昵的稱呼,還是他竟然願意答應一個女人,如此小心眼而又微不足道的要求。
寧思音原本攢了一肚子的怒氣值,聽到這句一下子消了大半,臉上要來找茬似的氣勢也隨風而散。
心裡哼哼,算他識相。
“老公~”寧思音甜滋滋的嗓音叫。
兩人同時轉頭,寧思音提著裙擺走過來,沒骨頭似的往蔣措身上一靠。
“老公,我腳腳疼。”
蔣措仿佛沒看出她矯揉造作的秀恩愛,極自然地攬住她腰,將她的重量都圈住。
“我抱你去休息。”
寧思音都被他的配合驚到,真上道。
梁雨溪的表情管理儘管很不錯,還是有些掩飾不了的尷尬。
她客氣地向寧思音打了招呼,便識趣地離開。
人一走,寧思音就從蔣措身上起來了,哼一聲,酸唧唧地說:“蔣總怎麼不請人家女同事跳支舞啊。”
蔣措挑了下眉,也慢悠悠回她:“我太太心眼小,不準我和其他女人跳舞。”
寧思音:“……”
你當著我麵內涵我合適嗎?
她仿佛故意找茬:“意思是我不同意你才不跟人家跳,我要是同意,你就跳咯?那我現在同意了,你趕緊找人家跳去吧。”
蔣措笑了聲,不接她無理取鬨的茬,隻朝她伸出手。
寧思音瞥一眼:“乾嘛?”
“我太太同意了。”蔣措看著她說,“可以請你跳支舞嗎。”
“……”
到底還是被他牽著進了舞池。
跳舞是很浪漫的事情,兩個人麵對麵,畫出一個小天地,這天地裡隻有彼此。
你看得到我,我看得到你,氣息融合,步調同一,渾然一體。
這世上恐怕沒人能頂得住蔣措的目光,當他專注地看著你時。
寧思音心裡哪還剩一丁點的氣。
她輕輕把頭靠在蔣措身上,跟著他慢慢搖晃,心想,這樣的日子真好。
輕飄飄的,像踩在雲上。
-
在雲上容易踩空,寧思音的幸福感沒過幾天,便一腳掉回現實。
傍晚下班,她被一個小姑娘堵在公司門口。
小姑娘拎著厚厚一摞用帶子捆起來的紙,往她跟前一遞:“不好意思,之前放寒假我出去玩了,忘記把這個給你了。已經抄完了。”
寧思音愣愣地被塞個滿懷,那麼重一大摞,差點被抱住。
她怎麼又把這茬忘了呢,她和蔣措現在是待離婚的關係。
換作一個多月前,收到這九十九份手抄協議,寧思音肯定立刻馬不停蹄拎去蔣措辦公室,拍到他桌子上,叉著腰跟他說:“一百份抄完了,趕緊兌現諾言,離婚!”
現在……
現在她清楚地知道,她不想離了。
她喜歡蔣措,從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在和他相處的每一天裡。
曾經她誤會了蔣措,誤會他變成了另一個樣子,但正是那段時間,正是那個誤會,讓她明白,她喜歡蔣措,愛著蔣措。
可她現在該怎麼跟蔣措說,哈嘍,我又不想跟你離婚了,要不我們再湊合湊合?
那多丟人。
萬一蔣措想和她離呢?
他肯定覺得她言而無信反複無常無理取鬨。
寧思音一個頭兩個大,憂愁地看著小姑娘:“你怎麼這麼快就抄完了?”
永遠抄不完,或者乾脆把這事忘了多好。
小姑娘眨眨眼睛:“你不是說越快越好嗎?你付了那麼多錢,我肯定給你辦得妥妥的。一共九十九份,你檢查一下。”
“九十九份?”寧思音仿佛突然看到一絲曙光,“不是一百份嗎。”
小姑娘用“你是不是傻”的眼神看著她:“你那不是有一份抄好的嘛,加起來剛好一百份呀。”
哦。
是哦。
曙光冒個頭又走了。
寧思音歎口氣,拎著帶子:“那好吧。謝謝你,辛苦了。”
“謝什麼,我拿錢辦事。”小姑娘瀟灑地說,“交易完成了,再見。”
寧思音跟她揮揮手,心想要不把這摞紙當廢品扔了得了。
一抬頭,蔣措的車已經停在跟前。
那可不是巧了麼。
想扔也來不及了,自動車門打開,蔣措坐在車裡看著她。
寧思音硬著頭皮拎著紙上車,還徒勞地試圖藏了藏,可惜頂頭上“離婚協議書”幾個加粗的字,除非八百度近視,實在很難看不見。
蔣措視線從上頭掃過,有短暫的停頓。
寧思音發現了,於是並不情願地確定,蔣措看見了。
安靜幾秒。
“抄完了?”蔣措說。
寧思音:“啊。”
蔣措:“辛苦了。”
寧思音:“不辛苦。”
然後一起陷入沉默。
寧思音心如死灰,心一橫,想不就是在他麵前打臉呢,這臉她今天不要了,丟人就丟人吧,打得瀟灑一點不就行了。
她就耍賴皮了怎麼樣。
想開了,就不惆悵了,到西林堂,她拎著那摞紙昂首挺胸下車,上樓,往書房一放,打算跟蔣措攤牌去。
一轉身,發現蔣措跟了進來。
他把外套擱下,從抽屜拿出那份打印好的協議,拿起一隻鋼筆,旋開筆帽。
寧思音愣住。
他旋轉的動作那麼慢,擰的好像是她的心臟。
“你……要簽字嗎?”
心裡一下就怪不是滋味的。
他還真想跟她離婚啊?
“上次答應過你,等你抄完,就辦手續。”蔣措和她說話,還是那副溫柔平穩的語氣,“我不能食言。”
原本準備不要的臉皮,這時候又覺得隱隱作痛。
蔣措如此冷靜地打算簽字,她是如何都乾不出耍賴皮的事了。
“你不再挽留一下我嗎?”她揣著最後一點希冀,說好了愛慘了她的呢。
你快挽留一下,我馬上答應。
蔣措沒有挽留。
他平靜地說:“你覺得離開我更快樂,我沒有道理綁著你。”
寧思音看著他,從他臉上看不出一絲不舍。
這個發現讓她瓦涼瓦涼的,她有些心酸地想,看來他也並沒有舍不得她。
那她還舍不得個什麼勁呢。
片刻,蔣措問:“一一,你還有什麼要和我說的嗎?”
寧思音搖搖頭。
她感覺自己可能上回腦震蕩有後遺症了,一搖頭心口疼。
屋子裡靜默著。
在那片靜默裡,紙張的微響、筆尖劃過紙麵的沙沙聲,一切都清晰得像被放大了無數倍。
寧思音鼻子發酸,卻忍著不吸鼻子,她不想被蔣措知道,她想哭。
可是她再努力控製,眼前還慢慢氤起霧氣。
她不想讓蔣措看見,等他簽完字,頭也沒抬,把協議拖到麵前,提筆簽名。
視線完全不清楚了,她忍受不住地眨眼睛,豆大的淚珠落下去,砸到紙上。
她覺得這下丟人丟大發了。離就離吧,有什麼大不了的,但是怎麼能讓他看見自己哭呢。
她更氣了,一氣眼淚更多,又把眼睛糊住了。再一眨眼,啪嗒啪嗒落下好幾滴。
視野恢複了清晰,她緊緊攥著筆往下落。
餘光瞟見旁邊那個簽好的名字,忽然一愣。
不對啊,他的名字不是兩個字麼,那怎麼寫了三個字?
寧思音把視線挪過去,眨眨眼。
甲方,冒號,後麵跟著遒勁漂亮的字體,確實是三個。
我、愛、你……
寧思音呆住,腦子跟宕機似的,反應不過來。
過了半分鐘,她死機的腦袋突然一下重啟,轉頭,蔣措坐在一旁,靜靜地望著她。
“你故意的!”
寧思音的眼淚一下繃不住,嘩啦啦跟決堤似的往下掉。難過的餘勁還未散,現在又多了一腔氣憤。她忿忿地扔下筆起身就要走。
人就蔣措拖回來,要抱她,寧思音氣死了,不給抱,惡狠狠地推他。她臉上掛著兩條寬麵條似的淚河,邊哭邊罵:“你耍我!你玩弄我的感情!你就是故意的,你知不知道我很難過……”
蔣措任她如何罵都不還嘴,隻把人牢牢抱在自己懷裡。
等寧思音那股勁兒過了,終於消停下來,不罵了,但還是氣不過,要求他:“你道歉。”
蔣措用指腹抹去她的眼淚,低聲說:“一一,我隻是希望你知道,當你說出離婚的時候,我的心情。很難過,是不是?我也一樣。我們都不能承受這兩個字的重量,所以,以後也不要再輕易說,好嗎?”
寧思音一下不氣憤了,好歹是個董事長呢,她是個講道理的人。
“對不起。”她說,“那個時候我不知道我喜歡你……也不是,我以為你變了,我喜歡的不是那個你……以後不會了。太難過了。”
說著剛才的難過勁又上來,眼淚又嘩嘩滾落,她氣憤地罵:“你臭王八!”
蔣措失笑,輕吻她的眼睛,洶湧的淚水讓她的眼皮發燙。
“好,我臭王八。”要說的話說完,他願意多讓她一步,受她一句罵。
“寧一一,還有件事希望你知道。”
寧思音睜開眼:“嗯?”
蔣措垂眸看著她,眼睫投下陰影,讓那眼神顯得更專注,帶著溫柔的情意:“我很愛你。比你認為的、想象的,還要更愛你。在這件事上,你可以再自信一點。”
她從小沒有得到過太多的愛,也沒有真正地愛過什麼人,雖然有時自美,也說蔣措肯定愛慘她了。但在她心底,從不敢自信地認為誰有多麼愛自己。
他怎麼能這麼溫柔呢?保護著她連自己都不曾察覺的軟弱。
寧思音胸口一熱,眼淚又有滾落的趨勢:“我也愛你。蔣措,我真的愛死你了。”
她彎腰拿筆,在那份協議上的乙方後麵,像他一樣,端正地寫上“我愛你”三字。
她的字體和蔣措一比,那麼稚嫩,跟小學生似的,但是工工整整,一筆一劃都傾訴著心聲。
簽完字,她重又抱住蔣措,閉眼,仰起頭吻他的唇。
“這次不是裝的。”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這本到這裡結束啦,感謝大家的陪伴和寬容,最近的狀態很差,因為疫情又隻能待在家,一直沒調整過來,雖然過程緩慢而艱難,幸而堅持下來了,謝謝一直陪伴到最後的你們。
明天休息一天,後天補個番外,就全文完結啦。其實本來番外想了兩個,晚上睡覺前想得好好的,醒來給忘了,想起不來是什麼了,就先寫一個吧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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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本開《玫瑰陛下》,我來還沈灃哥哥的債。這個文案不和諧,到時得換,但還沒想好,等想好了再改,感興趣的可以先收藏~
【文案】
陸問君和沈灃是生意場上的對手。
白天,在項目會議上吵了一架;
晚上,又在家裡乾了一架。
事後,沈灃摸了摸被咬破的唇角:“不是說好不把工作帶到床上。”
*強強,薄情寡幸女vs深情忠犬男
*破鏡重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