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陪伴(已修)(2 / 2)

照理說,尼姑庵裡不應該出現男人,今日這間禪房裡卻坐著個麵容滄桑的男人。他眼白呈現褐黃,臉頰瘦削,身上穿的衣服也有些破舊。

男人坐在孫惠紅對麵的椅子上喝茶,他身旁站著個臉蛋胖乎、眼眶發黑、神情憔悴的婦人。婦人穿得比男人略整齊些,但衣服的料子也舊了,還是三年前流行過的款式,如今早已過時。

胖婦人對孫惠紅笑了笑:“都以為姑奶奶在西北,沒承想會在這兒遇見姑奶奶。您真是太見外了,回都回來了,怎麼能住在庵堂裡?跟我們回家去吧,姑奶奶的閨房,我們都還給您留著呢。”

“我房裡那些金銀首飾,嫂子也幫我留著嗎?我那院中的庫房裡,擺滿了我每年過生辰時祖父和外祖父家送的禮物,嫂嫂也幫我留著了?”孫惠紅冷笑著瞥了她一眼,目光卻落在了她哥哥孫敬身上。

胖婦人訕訕的笑著,不再多說話。

孫敬一巴掌拍在桌上,氣衝衝道:“你也是孫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若非你當初執意悔婚,跟個西域商人私奔而去,爹爹怎麼會被罷官?我們孫家怎會落得如今這田地?”

孫惠紅眼圈一紅,忍著眼淚辯駁道:“我不逃婚,難道任由你們把我嫁個六十歲的老頭當填房?他兒子都比我大了十歲!”

“那也隻能怪你自己行為不端,下(賤)放(蕩),被人破了(身),懷了野種,才不值錢!否則憑著祖父和外祖的名聲,你何愁嫁不到個好人家去。”

“孫敬你這孬種,怎麼半句不提自己的過錯?若非你爛賭,敗儘孫家家產和嫂嫂嫁妝,我何苦落到如此田地?以我們孫家幾代祖宗積攢下來的產業和積蓄,哪怕你孫敬是個好吃懶做的蠢貨,隻要老老實實在家裡待著不被人哄騙了去,這些錢三輩子也夠花了!”

孫敬在外麵窩囊一世,也隻敢在妹妹和老婆麵前耍橫,被話一激,惱羞成怒,一巴掌重重扇到孫惠紅臉上,打得孫惠紅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她臉上火辣辣地,牙齒鬆動,嘴角流血,可比起渾身骨頭散了架似的疼,簡直要疼到五臟肺腑裡去,臉上的疼也不算什麼了。

孫敬夫人薛氏見他們兄妹鬨了齟齬,連忙將兩人隔開,還故意大聲哭給孫惠紅聽:“你們兄妹這是何苦?都是骨肉至親,怎麼鬨得跟仇人似的?姑奶奶,昨日老爺聽說你回了南京城,不知有多高興,他輾轉反側一夜未睡,天沒亮便巴巴的來找你。老爺,你也是的,姑奶奶在西域受苦多年,便話裡有些不中聽的,你這當哥哥的該忍則忍,何苦跟她一個弱女子計較?”

“她辱我孫家門楣,我沒殺了她就算好,我還忍她!”孫敬還要再說,薛氏一個眼神便止住了他的未儘之言。

一旁的孫惠紅仍在傷心落淚。

孫惠紅隨兒子回南京已四年有餘,因有心避開這家人,有事無事都不出門。

兒子出事後,孫惠紅第一時間便帶著女兒躲進了荒郊野嶺的庵堂裡,可沒想到她都已經住到這人跡罕見之地,卻還是躲不開這一家子吸血鬼。

可孫惠紅不知,其實是庵堂裡的尼姑通知了她的家人。

這庵堂並非真正的誦經念佛之地,她們暗地裡做著見不得人的買賣。

住持師父迫不得已行了這門生意,卻並非惡毒心腸的人,見她們母女容貌都十分俊俏,怕母女難逃強權迫害。因來此佛門清淨地尋歡的人,大多位高權重,卻道德敗壞,沒有倫常。

雖說湘紅和林嬤嬤前後在廟裡打點了銀子,住持師父拒客了一陣,可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庵堂裡兩個月沒了生意,眼看著銀子漸漸要用光,於是,幾個老尼姑出了主意,讓住持師父派人去她娘家裡把娘家兄弟喊過來。

幾個老尼姑沒事乾喜歡聽八卦,聽湘紅和孫惠紅說起過她娘家裡的事。知道孫惠紅的娘家是江南望族,她是因為與家裡鬨了矛盾,才與家裡人決裂。卻不知孫家老小皆禽獸,孫惠紅若隨兄長離去,那才真正的遭了迫害。

住持師父把孫惠紅扶起來,也在一旁勸:“我們這裡住的都是些苦命人,夫人住進我這慈心庵,想必也是遭遇了萬分不幸。可我們這裡住的都是出家人,夫人與佛無緣,何不隨家人一道回去?”

她起身走到孫惠紅身旁,用隻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道:“就算不為你自己想,也要為你的女兒想一想才是。”

孫惠紅暗道不好:難道住持師父要將她女兒供出去?

孫惠紅身體一顫,柔柔地抬起頭。明豔的五官,瘦削的身材,便是女人見了也忍不出對她心生憐愛。

這倒是孫惠紅誤會了,主持師太也是善心人,她考慮的是將來孫惠紅的女兒總要出嫁,說她曾住在荒野尼姑庵,總不是什麼好名聲。何況這裡還是間不正經的尼姑庵,在佛祖那裡掛不上名號,也說不出師承和派係。

孫惠紅透過腐敗的木窗,看著窗外開得正豔的野薔薇,想到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兒,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好,我跟你們回去!”

此時此刻,安德門,季侯彆院。

尋芳園的花園內的薔薇也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