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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法依格站在亮著燈光的小木屋外,此時此刻就像一個遊蕩的亡靈。
距離布萊登幾千裡之外的中土世界一隅——她回家了。
天上掛著一輪蒼白的月亮,斑駁的樹影落在小屋的院牆上,一齊搖動,樹欲靜而風不止,發出令人膽寒的沙沙聲。小屋像是一個鬼影下的堡壘,一個人影獨自安守在在屋內,靜默地等待。
——霧尼。
她知道他在等她,因為不知道她會不會回來,甚至是不含任何目的性的等待,一天又一天。她已經對他的生活習慣了如指掌,這個時候,肯定又是在翻看他那本大書吧?
糟糕的心情讓她產生了一種破壞性的衝動,她此時此刻很想衝進屋內,打破這樣的寧靜……是什麼阻住了她?
她有一點膽怯。
看見明塔的小家的那一刻,她如今腦海中所有關於“家”的聯想,都指向了這裡。
這是她的家嗎?
嚴格來講,或許稱作“療養院”更加合適。她不無冷酷地想到。
她在不久前突然發現,原來從蒙德茲去世那天開始,她一直生著一場病。和霧尼一起生活的十年太過幸福,以至於讓她幾乎忘記了,在這個像“家”一樣的地方,她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也感覺不到痛。
霧尼就像是她的麻藥,這些年來,她一直刻意忽略,可恥地逃避著蒙德茲已經離開的事實。隻有在深夜無法自拔地重複陷入十年前的夢魘,每當那個時候,他總是守在她身邊,輕撫她顫抖的肩膀,再慢慢吻去她的眼淚。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病什麼時候能好,不過有霧尼的話,好像也沒有那麼難熬了。
“我總覺得孤獨。”有一天晚上,他們緊貼在壁爐邊烤火時,她覺得自己出現了一些症狀,忍不住對著麻藥本人傾訴。
搖椅承受著他們兩個人的重量,霧尼用毯子把她緊緊地裹起來,雙臂在毯子之外,再壓緊一層,他用一邊臉貼著她的,兩個人的臉都被爐火烤的乾燥而溫暖,她還感覺到了他的一層短短的胡茬,有點紮,但不覺得討厭。
這些觸感來自他身上,長長久久地緩解著她的病痛。
他聽見她的話,低聲道:“我也是。”
等來的不是溫柔的勸慰,誰知她反而感到心滿意足。
“你為什麼不問我為什麼,或者,”她懶洋洋地打個哈欠,“‘有我在,你永遠不用感到孤獨’——這種話?”
她就是故意找茬。
“有人這麼跟你說嗎?”
“沒有。”
“嗯,如果有的話,估計早被你打死了。”
“……”
“開個玩笑,”他笑起來,哄她,她聽見他的聲音從胸腔裡沉沉地發出來,“要是你的孤獨那麼簡單就被化解了,不是顯得你很沒用嗎?”
“……”她從鼻子裡輕哼一聲——她確實是那麼想的。
心口不一,她著實有點無病呻吟——簡直像挖個坑給他跳一樣!
“當然,我不是說世界上沒有那樣的人。隻是我覺得,任何人,都不應該在苦主麵前不經許可展露那樣的傲慢。”他不無嚴謹地說。
“所以你顯得沒用也可以?”
“誰說的,”他悠閒地反駁,高法依格以為他的異議在“沒用”,誰知在“顯得”,“我本來就很沒用。”
“……”雖然應該習慣的,但他的反應仍然時不時叫她驚訝——她從沒見過像他一樣懂得示弱的男人,也很懂……撒嬌。
“我就和你病的一樣重,”麻藥本人大言不慚,說的差點連她也信了,用側臉輕輕蹭著她,讓她想到了他的本體烏鴉,正想笑時,聽他在耳邊歎氣一樣輕語:“……救救我吧。”
他簡直太會討好她。都說良藥苦口,他卻甜的要命。又有許多夜裡,她做了有關蒙德茲的夢,突然驚醒,身上遺留著墜入深淵的被拋棄的恐懼。
他給她一個沉默的擁抱,不需要他說什麼的時候,他就什麼也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