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尚寒。
老秦人扛著耒耜在田地裡開坑,將種子丟進去再掩蓋一層輕薄的土。
漫長得讓大地生靈沉默得如同死了一般的冬日過去了,土地鬆解不少,路旁的枯草間冒出來許多綠芽,大地熱鬨許多。
慕朝雲他們的衣擺劃過青蒼雜生的低矮草叢,停靠在阡陌邊上。
黃土地上,一片彎下去的黑壓壓影子。
老秦人雖然已經有了施肥的意識,但是並沒有理清楚底肥和追肥之間的不同以及需求,隻是會在種下穀物後,給田地施肥。
為此,他們準備播種時,有些家裡人多又手腳麻利的老秦人,已經動起手來播種。
嬴駟崽崽立在一旁,眯著眼睛躲風,也在看老秦人彎腰耕種的身影,不由得摸了一把自己有些酸軟的後腰。
幾日勞作讓他意識到,耕種是真的辛苦。
慕朝雲感歎:“若是能有一樣工具,能夠幫秦人將開坑、播種、掩土的事情一並做完,那該多好。”
造福老秦人,也是造福他們自己。
小二有關任務的雷達觸動,但是他的生長環境注定了他對這些事情一概不通。
他甚至在回想自己過去沒幾年的高中生活,書本上……講過這玩意兒嗎?
大學生在線懵圈,甚至連剛用過的曲轅犁都沒有絲毫的記憶。
唔……
他把眼神放到阿一身上,寄托希望:“兄弟,你知道這玩意兒嗎?”
此人瞧起來挺成熟穩重的,說不定是學霸。
要是他也不會的話,任務一就可以放棄,直接乾任務二了。
阿一還真知道。
“東漢崔寔的《政論》曾記載,有一種三腳耬車,可以開溝播種,複壓埋土,日種一頃,我猜任務上說的就是它。”
此外,元代王禎也在《農書》中對各樣農具做過詳細闡述,其中就有“耬車”。
不過複壓埋土這一步驟,純機械完成度不如工業機械播種工具,恐怕還需要用耒耜跟在後頭,偶爾補一下土。
這倒是沒法子的事情。
小二目瞪口呆:“連哪本書哪個朝代哪個人記載的你都清清楚楚,哥們兒,你不會是曆史學的博士吧?”
大家都是人,他不信有人能優秀得這麼逆天。
“不是。”阿一垂眸看他,“我學管理的。曆史學博士是我爺爺,登錄遊戲之前,我剛好聽他老人家念叨農學發展史。”
他記憶還不錯,不至於轉頭登錄個遊戲就把聽完的話忘記。
老人家年紀大了,想要整理自己年輕時候的研究,天天在家念叨,誰都能聽一耳朵。
小二心裡冒出一連串“握草”,朗聲道:“公——女郎!”他及時刹車,指著阿一道,“他記得三腳耬車怎麼整。”
阿一:“?”
現在的人以訛傳訛,已經跳轉得這麼快速了嗎?
慕朝雲欣慰,可算有人能記得。
她也曾經看過不少書,但是有關耬車的所有信息,她就記了一句“日種一頃”。
真是慚愧。
一眾睽睽若鬼火,阿一慶幸自己還真看過三腳耬車的複原圖。
慕朝雲抱著希望問他:“那你會做木匠活嗎?”
小二扭頭盯他。
阿一:“……不會。”
他也是個人,雖博覽群書,什麼都懂一點兒,可他一個掌管好幾家公司的人,百忙中給自己放一天假陪陪爺爺,打打遊戲,已經很難得了。
木匠的事情,他怎麼可能會。
他隻是會時間管理,不是會分身術。
謝謝。
沒辦法,他們隻能派六六去找秦公,要來木匠。
秦公聽聞此事,二話不說,馬上派衛鞅帶著若乾木匠趕來。
“聽聞女郎有要事。”衛鞅從馬背上掏出紙筆,遞過去,“紙張已經根據女郎所言做出來,有了它,記事可方便多了。”
不過紙張容易損毀,有些重要的東西,他們還是更願意用竹簡記錄存下來。
慕朝雲接過,交給阿一。
阿一犯愁,他會用毛筆寫字,不代表會用毛筆繪圖,更何況是各處都比較細致的圖紙。
小二靈機一動,跑去坑裡挖木炭,用樹葉包裹著,磨尖了遞過去。
“算是簡易鉛筆,”他朝對方眨眼,“隨便用一下。”
他這痞氣的一記眨眼,要不是少年雅痞的模樣,分分鐘變成油田災難現場。
阿一沒眼看,垂眸畫下圖紙,甚至連尺寸、比例、名稱都按照遊戲係統麵板提醒,換成秦國文字。
除了木炭容易折斷,不比鉛筆,折斷了十來次,倒也沒什麼岔子。
畫完複原圖,阿一直接遞給衛鞅。
衛鞅拿了圖紙,問清楚各處用途後,著令木匠將車上用具卸下來,就地選木造出來。
按照當下的匠人條件,明日能夠將三腳耬車造出來,已經很了不得了。
那都是這十數個匠人齊心協力,分工協作的成果。
看到木匠,阿一就想起了墨家人:“不知秦國境內,可有墨家學派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