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鞅眼神微動:“閣下也知道墨家學派中人?”
“在其位謀其政,豈可屍位素餐,一問三不知。”阿一知道衛鞅其人的追求與忌憚,主動開口必定是想好了說辭,“曾聞某世界有人,獨尊一家,而罷黜百術,多年以後,百術漸消而不知山外蠻國奉為圭臬,於是國門被破,天子被擄,隻得割地而求一時安寧。”
一旁的慕朝雲,聽得眉頭挑了一下,有些躍躍。
六六用腦電波對她說:“聽這詭辯的口才,是你同道中人。”
“胡說。”慕朝雲不同意,“我是個講道理的人,哪裡會詭辯這種旁門左道。”
六六:“……”
要不是見識過,她就信了。
一轉頭。
慕朝雲清咳一聲:“阿一,後事不可胡亂泄露,哪怕史冊流亂,前事喪失泰半頗為可惜,也不可隨意泄露。小心帝父派仙神前來,給你噤聲,當個啞巴。”
六六:呐呐,她就知道。
這不是詭辯也是滿嘴跑馬。
還沒接觸過社會,完全聽不懂潛台詞,滿眼清澈的小二:欸,還有這樣的設定?他怎麼沒看到係統提示?
去翻翻。
被社會捶打十幾年的社畜管理者,立馬明白慕朝雲明著訓斥,暗地幫他佐證“獨尊一家,罷黜百術”之策不可行的意思,很是上道地垂首做戲。
“帝女說的是。”
相信衛鞅轉頭就會思忖其中分寸,等到法家一說在秦國穩住陣腳以後,就會設法將實乾的學派引進秦國,興法而不廢百術,想儘辦法為自己所用。
法主而百術輔。
畢竟,他耗費畢生心血的事情,絕不希望太快斷絕,最好就是百世沿用之。在能夠穩住自己當前利益的同時,定然不介意再多思慮幾步。
阿一清楚每個時代的每個決策,都有對當時時代的積極意義,拋開時代看決策是流氓,更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可身為後世人,他也實在沒有辦法看百家爭鳴的氣象猶如曇花一現,後麵就完全失落,甚至連記載都難找。
將此事丟到衛鞅頭上,對方會比他們任何人都做得要好。
慕朝雲怕衛鞅尋根究底,開口把阿一招走。
有些事情,埋下一顆種子就可以了,聰明人自己會催根發芽,過猶不及。
“木匠已在刨木,阿一你去盯著,小心彆弄錯了尺寸,還要從頭再來,耽誤功夫。”想了想,她又叮囑一句,“還有,三腳耬車比較適合旱地用,我們水稻剛泡發,明日出芽後得先找地播種。”
他們這群經驗沒多少,理論更充足的人,是不是應該把流程順一下,擬個流程圖提醒自己要做什麼比較好。
走一步想一步,容易浪費中間空暇的時間。
阿一停住腳步,問道:“水稻長成還需要好幾日,實驗田四塊直接播種,剩下全部用移栽技術,實驗不同數量肥料對產量的影響如何?”
稻穀在這個時期還是比較珍貴的糧食,並沒有多麼廣泛種植,更多的是黍菽麥豆那幾樣,並且都是像種旱田一樣,直接播種,引渠灌溉,還沒開始有移栽水稻的技術,產量比較低下。
移栽技術和底肥的影響,千年曆史發展可證,他們自身是萬分確定的。但是施肥的數量,追肥的時間段和數量,他們並非專門的研究人員,並不知道數據,需要多次實驗,不斷驗證,實驗樣本肯定需要更多。
“可。”慕朝雲點頭,“我記得南方有一種叫秧馬還是秧船的東西,移植禾苗的時候,可以讓農人坐上去,減少腰椎的損傷,減輕勞累。”
這玩意兒,也很有必要弄出來,造福百姓。
阿一馬上就知道她說的是什麼:“女郎說的是秧馬,後世廣泛見於長江中下遊一帶。若是種稻的話,有它的確會方便不少,省力省事兒。等木匠把三腳耬車做出來,我就把秧馬的圖紙給他們,讓他們做好。”
秧馬構造簡單,很快就能造出來。
慕朝雲眼裡露出欣賞與驚喜。
沒想到啊,測試問卷還真是給他們篩選了一個寶藏玩家。
“你順著農耕要做的事情順一遍,看看還有什麼需要用到的農具,可以讓木匠提前做好,也好騰出時間,讓櫟陽附近的秦人先受益,感受技術進步發展的好處。”
“明白。”阿一夾帶私活,多補充了一句,“墨家素來好技術,說不定還能把人引來,幫忙打造更多農具。對了,還有研究土壤和栽種技術的農家學派,想必對我們的試驗田也很感興趣。”
衛鞅:“……”
計算的算籌,都快要飛起來,拍在他臉上了。
他當作沒聽見。
小二遊魂一樣飄到阿一耳邊:“你這個人有點不科學。”
這種東西是什麼常識嗎?他為什麼可以隨口就來?
阿一懶得理他,打過招呼就夾著紙筆,往木匠製造的地方走去,順便還撈走一隻努力板著臉,聽他們說話的嬴駟崽。
“你彆想沉默著糊弄過去。”小二追上去,“你老實說,是不是有作弊碼?”
沒道理大家都是社會主義接班人,卻相差這麼多。
衛鞅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猶豫道:“仙童這是怎麼了?”
慕朝雲:“不用管他,大概是技不如人,被刺激瘋了。”
玩家發瘋,常事。
兩人又談了幾句接下來的農事。
衛鞅便向慕朝雲告彆,說要先回去處理政務,明日再來看三腳耬車。
回到櫟陽,衛鞅馬不停蹄找嬴渠梁,將圖紙獻上去。
嬴渠梁拿著圖紙,“騰”一下站起來,把新拿到手的紙張潑濕了,都顧不上心痛。
“此言當真?”
衛鞅笑道:“鞅隻是轉述神使的話,絕無虛言。”
嬴渠梁凝肅好一陣,才喜得左右踱步:“明日耬車成,我隨你一同去試驗田看看。”
他必須要親眼瞧瞧這樣的奇物。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