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可惜在馬上,否則趙服定會捶胸頓足,“若是一月之前能預知此時,將軍也就不必負這重傷,倒是影響了咱們兩國盟友之誼。”
跟了厲害的主子,打了勝仗,得意是應該的。但如趙服此般說起話來搖頭晃腦,身形都搖搖擺擺,令人擔心他下一秒是否會從馬背上跌落下去。麵相謙和,實則蔑視已極,這還是令敗方心中鬱火滿積。
士可殺不可辱,身後馬蹄落於石麵噠噠亂響,涼溪向後擺一擺手,渾不在意地一笑。
也不知這位趙先鋒說的話是否算數,既然是盟友那就好……
城門打開,涼溪與趙服騎馬並行。一千先頭兵扛旗架刀,浩浩蕩蕩進入城中。百姓不解,紛紛駐足觀看。涼溪身後那十個護衛,愧得不敢抬頭,一雙手背上青筋畢露,直要攥斷了韁繩。
“玉城的諸位百姓,”軍隊進城,圍觀群眾越來越多。眼見到了白渠橋,馳國王爺在那裡設了桌案等待。趙服遠遠看見,朗聲宣道,“從今日起,大家便是我們龍洲島的子民。鄉親們不必惶亂,我們聶公子是天賜沉虎的仁將,率得是仁義之師,絕不會肆行殺戮……”
人家氣場兩米八,涼溪矮到沒地方去。她的馬兒漸漸落後於趙服一個馬頭,如一個沉默冷峻的跟班。
若不是公子有交代,講說民心才是根本,要他入城後不可過於放肆,他今日定損得馳國神將跟王爺無顏見人,跳進這條窄窄的白渠河之中。
趙服讓沿街越來越多的百姓們安心。他偶爾餘光一瞥,瞥見涼溪鎮定之下的狼狽模樣,心中得意暢快極了,便不起他念。再沒有為難一個敗軍之將,趙服策馬到了白渠橋下,翻身下馬,對岐王微微彎身,算是行過了禮。
指揮他帶的一千先頭兵,以白渠橋為中心向四麵搜索。細細的白渠水都被檢查過,趙服不怕有埋伏,聶郎卻珍惜自己的小命。
拖延到辰時,快入夏的太陽,此時還沒有威力。自東山升出,隻是耀眼得亮,照得每個人臉上的情緒無所遁形。
岐王臉色又青又白,他端坐在白渠橋上,等待聶郎進城。案上的聖旨,顏色刺眼讓他不願看。
趙服領兵進關幾個時辰,玉城的每個角落都被他派兵搜查過後,已過巳時。蒼天似乎向著鬼島,陽光極盛,有些曬人。岐王本就心中難熬,還要受這太陽。
確定城中安全後,趙服對身後幾個小兵一揚手。涼溪見他們迅速抬出一個小盒子,盒蓋打開,裡頭是幾個信號彈。
老百姓們呆滯地看著。馳國統治了玉城將近二百年,他們的幾輩祖宗都是馳國的子民,現在乍然換了國籍,暫時不能適應。
涼溪提前下了馬,聽信號彈一聲嘯響,竄上高空,拖著長長一串紅色的尾煙。她害怕再被馬摔下來,那人就丟大了!
人群中一片驚呼,他們或許曾遙望關外的天空,曾看到過這種鮮豔的煙霧,但卻從未近距離觀摩過。部分人嚇得腳步倒退,岐王也不由自主站起來。
已經見多了不怪的趙服咧著嘴,頭一歪,眼向後一瞥,他總不正眼看人。涼溪總覺得他這是在居高臨下地俯視什麼低等動物。
未免人家心情不爽,涼溪抿住嘴,緊盯著那道紅色的煙霧,臉色難看。
王爺和神將也不過如此,趙服高興了,就繼續安穩地等。等到一輛白色的馬車,緩緩從城門駛入。
涼溪視線蜻蜓點水一般掠過百姓之中的一抹輕粉後,落在聶郎乘坐的馬車上。
他們當真沒有準備任何暗殺,他們超級乖的。聶郎可不能太小心,他要坐在車中,要看到惜娘啊!
馬車旁是一圈傀儡,他們整齊劃一的怪異姿態,清一色蒼白的臉,單獨拎出來看很詭異,這樣走在一起,反倒有彆樣的氣場。
岐王不自覺地站起來,涼溪就沒有坐下過,人群中也沒人敢竊竊私語。隻有那輛馬車中的人,他到了白渠橋下,自己先開口。
少年的聲音沒有偽裝,清朗之間帶點稚嫩的沙啞,一聽便讓人沒有威脅感:“小子久病在身,不便下車,在這裡見過岐王爺與楚將軍。”
“譽王爺就在軍中,隻要岐王莫欺人,小子今日在玉城百姓麵前立下誓諾,絕不出爾反爾。不知馳國聖上是何意?”
皇上當然不救兒子,割地是為了求和。這種丟人的事,這種丟人的協議,偷偷簽了便是了。偏偏聶郎在信中就安排好了時間、地點、雙方條件。現在人到白渠橋下,還要把話扯明了講。
岐王抖著嘴皮,在朝堂上能做弓弦發利箭的舌頭,如今麵對這些百姓,麵對這份聖旨,也難得有了良知羞恥,顫抖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心中一瞬間的想法是求饒——能不能就讓這個事情快快過去?
幸好在場的不是她身份最高,涼溪樂得清閒。馬車裡靜悄悄,老百姓靜悄悄,整個玉城似乎隻有岐王的聲音在回蕩。
“陛下願將玉城、柳城……”一個一個地方讀出來,那感覺怕真像是割肉,“……等城池送與公子,望馳國……與……與龍洲國……”
岐王講不下去,他這態度,聶郎也不惱火。明黃的聖旨傳進白色的馬車中,想必聶郎已讀完。良久,他遞出一張協約來,這協約是夾在聖旨裡的。
聶郎沒有為難人,簽好了又傳出來。岐王丟魂落魄地收下,聶郎又突然惡劣起來:“陛下是希望停戰,那譽王爺……小子可就不還給二位了。”
岐王想從橋上跳下去,索性聶郎之後再沒多講什麼。馬車裡少年的聲音講得是跟趙服一樣的話,對著老百姓,如春風細雨一樣,帶著柔和又令人信服的力量:“各位鄉親不必驚惶,龍洲將士不會搶掠百姓一粒米、一文錢。日後,大家還是一樣生活,玉城脫離馳國,還是玉城……”
聶郎所有話還未講完,許多老百姓的眼神已經變了。如今還是需要人跟天爭命的時代,普通人能夠安穩種種地,收收糧食,那生活就已經穩當的讓他們為之向往了。
聶郎相當聰穎,他一路北上打下的國土,的確是發生過幾樁惡**件。比如哪個沒出息的將軍或官員搶了美女呀之類的,但那些敗類全部被聶郎毫不留情地懲處了。結果就是現在,鬼島之兵全部知曉,他們的公子,確確實實乃一仁將。
趙服再覺得高高在上,對著老百姓,也不敢過於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