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沒有多高,涼溪掉下來的時候還記得調整姿勢。這一摔,也就隻有肩頭和手肘擦破了,但涼溪卻依舊差點背過氣去。
這叫什麼事情?要不要這麼背?
天氣太冷,孔父孔母在長虹道觀求來的玉玦,像塊不用電的暖寶寶。涼溪白日裡天天戴著,手也不涼,腳也不冷。但這好物什,在她心臟病發的時候,就成了催命鬼。
涼溪側著摔在地上,貼著皮膚的玉玦,竟然沒有因為自身的重力而向地麵滑落。仿佛涼溪是鐵,這塊玉玦就是磁鐵一樣,牢牢地吸在了她心口上方。
涼溪手已抖得不成樣子,教室裡有暖氣,她隻穿著毛衣。用出自己最大的力量,在涼溪的錯覺中,她力氣再大一點都能夠撕破毛衣了。可那枚玉玦,竟然穩穩當當地貼在她胸口上沒動,宛如一塊千斤巨石。涼溪本來發病,又摔了個七葷八素,胸口再壓上這麼一塊大石,眼珠中的一點黑似乎都散開來。
一隻手一次一次狠狠砸在能夠碰到的桌腿上,涼溪深呼吸著,努力想用疼痛來使自己保持清醒,但似乎這教室地上有無底的暗淵。而她,不管再怎樣掙紮,也正跟一塊大石頭綁在一起,飛速墜落於黑暗中。
涼溪快要哭了,怎麼能有這樣的事情?哪怕早半分鐘,哪怕遲半分鐘,她都不會落到現在這樣的境地。
渾身發冷,一顆心也落到了冰窟裡。涼溪臉色慘白如死屍,眼中也漸沒了神采,顫抖著的身體,抽搐的次數越來越少,肯定很快便會僵硬不動了。
涼溪有幾萬個粉絲,巧不巧的,直播間裡現在無人。
現在要是死了,死的可不是孔筱,死的是涼溪,真正的涼溪……
操場上。
潘木對同學們興趣勃勃的活動內容不感興趣,他早早淘汰了站在一邊,也沒有人與他說話。高一一年,他窮困潦倒,偏生又不求上進,在學校裡還狠打了一次人,被記了一次過的事跡,這些同班同學不會忘記的。而潘木自己,著實也不願跟這些和他全然不一樣的人打交道。
潘木知道,班裡同學多是看不起他的。從小到大,輕視他的人多了,他不會去討好這些人,哪怕一次。
手揣在褲兜裡站在一邊,潘木儘量自然地做出一個偏頭看天的動作。但實際上,他的視線落在他們教室門外的過道裡。
不知道她現在在做什麼。過道裡麵很冷,她應該是站在教室的窗前向外麵看吧。
幸好,之前有體育課的時候,柳晴都會去陪她。現在,柳晴……
柳晴的位置很顯眼,她也早早地從遊戲中被淘汰,或許是像他一樣故意被淘汰,然後獨自站在一邊,垂著頭默默發呆。
幸好,雖然不知道柳晴犯什麼神經,可孔筱自然是有很多人喜歡的。沒有了柳晴,還有娜娜願意去陪她。沒辦法跟同學們一起上體育課,好歹有人在這時候與孔筱一起說說話,她心裡總能好受些。
潘木正這樣想著望著,那個他在心中默默感謝的姑娘,正在鎖著教室門。
幾秒鐘後,有個人穿著顏色鮮豔的棉衣,從過道裡走過。
潘木一直沒錯眼地盯著教學樓,過道裡走的人,透過那長長的一排大窗子,很容易被發現。潘木眼睛一眯,看清楚了那好像是個女生。
從他們教室門那兒出來的女生,是娜娜嗎?她怎麼不在教室裡了?
可能是去上廁所……
潘木這樣猜測,眉頭卻不自覺皺著——教室裡肯定又落下她一個人了。
往操場上掃一眼,跑完步,熱身遊戲也玩了兩遍了,接下來應該要自由活動了。見班裡也沒人注意自己,潘木悄悄從操場上跑開了。
從操場到教學樓門口也有一段距離,潘木一個人跑出去,沒人發現是不可能的。田老師看見了,同學們也都看見了。
同學們懶得管,男生都不怎麼理會潘木,女生自然沒有跟他關係好的。除了現在已經不說話了的柳晴。但老師卻要管。
“潘木!”
體育課回回下雪,田老師倒是清閒了。難得逮到這麼一個好天氣,他的確想操練操練這群學生。但一群人高馬大的小屁孩早就眼瞅著籃球鬆不開了,田老師本來也想說讓他們自由活動去,偏偏每個班裡總有讓人煩心的家夥。
等個一兩分鐘,讓他把話說完了,隨你們愛乾什麼,自己去乾就行了。偏偏卡在這麼一個空檔,毛都沒長齊,給誰沒臉呢?
體育老師少見柔弱瘦小的,田老師身高超過1米8,魁梧壯碩,聲音渾厚。兩個字喝出去,讓人想裝聽不見都不行。
潘木腳步一頓,回頭沒什麼誠意地解釋道:“老師我去廁所。”
“幾分鐘能把你憋死嗎?全體過來排隊!”
男生女生都有笑出來的,製造笑話的兩個人,心情卻不見得有多麼好。
而此時心情最糟糕的人,非涼溪莫屬了。
“十三,把屏蔽打開吧。”免得她人死掉之後,給人檢查屍體什麼的,還要讓直播間裡的一群粉絲看光光。
不過話說回來,身體死不死的在其次。她的意識要是沒有了,直播間也就不存在了。
“……要不不用了……算了。”
什麼?已經打開了!
涼溪靠著最後的一絲意誌在支撐。教室的地上是真的冷啊,涼溪想要發抖,最後也不確定自己是否抖了起來。她腦子裡亂七八糟,好像裝了一車泥巴,又有機械手亂攪個不停。
大家都在上體育課,沒有人能看到她。自己又叫不出聲來,隔壁班也不會發現她……完了!完了……
沒想到,最後竟然死於心臟病,這叫什麼事?不對不對,這還不是最可氣的。
涼溪以前刷直播的時候,很碰巧地遇到過幾個直播畫麵變灰的,那些主播都死了。她加入的恒夜事務所的群組,裡麵有那麼多那麼多執法人員,但過不了多久,人數就會銳減。減到群裡空出來了一半位置之後,事務所又會招人,填滿群組。
雖然涼溪一直在潛水,可群裡麵這些短短時間之內,已經發生過了三次的大動作,涼溪也是知道的。
那些消失的人,那些縮少的數據,背後都是和她一樣的生命。
每每看見群裡麵的人感歎,或者隻是平靜地談論那些少掉的人,他們失敗的原因,涼溪心中都是緊張與震撼。她做任務的時間,放進從前她的認知裡,早就夠一個人的一輩子了。但如今,涼溪也知道,自己的工齡短得可憐。
涼溪實在無法像群組裡那些B級A級的大佬們一樣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