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文尚書府被抄家流放,文公子不知所蹤,顧雪枝心頭的恨意便無法抑製。
允郎什麼都不瞞她,她知道康寧伯是個厲害人。他給皇帝辦事,當今聖上看不順眼文家權傾朝野,就讓他在私底下忙活。
郭子悟!他彆以為她什麼也不知道!文尚書府落到現在這個境地,全都是因為他!
顧雪枝閉上了眼,再睜開的時候,眼神已經緩和許多。見康寧伯抱著孩子哄,她心裡突然升起一種報複的快意。
厲害又如何?在這些事上,不還是個傻子?
他們從來都沒有過夫妻之實,這個孩子,怎麼都不可能是他的!
害了她的允郎,那他們的骨肉,就交給他好好護著了!
這樣一想,顧雪枝一顆心稍微輕快了些。但她依然冷冰冰地道:“孩子怕是餓了,煩請老爺抱過來吧。”
康寧伯哪裡知道她眼睛一睜一閉之間想了這麼多?不舍地將孩子交給她後,自己避出去了。
聽下人說,她對這孩子倒是喜歡得緊。
康寧伯吊著的一顆心放下,他是真的害怕顧雪枝將孩子生出來之後,因為兒子體內也流著他的血,所以不喜歡孩子。
幸好幸好,她終歸是善良的。
從前,她可以滿懷善心地救助那些勞苦百姓。她對與自己毫無關係的老百姓都能抱有那麼多的愛,更何況是自己的親生骨肉呢!
他真不應該那麼想自己的夫人……康寧伯覺得有些歉疚。
涼溪一個人還沒有審問完,康寧伯就又回到了書房,進了地道。他自己或許都沒有發現,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每一次去顧雪枝的院子,逗留的時間越來越短了。
“那位薛大夫是他們醫館之中醫術最為高明的……”
涼溪走出刑室,她零碎問題問了不少,薛大夫的形象已經立在她的腦海中。
年輕儒雅、未曾婚配、醫術高絕、品性高潔……
這跟康寧伯想要讓她問出來的東西完全不搭邊!誰關心這些?她想要知道的是薛大夫跟文公子什麼關係,想要知道薛大夫的蹤跡。找到他之後,最主要是問一問文公子和他爹的蹤跡。
“……尚書府出事後,他也不見了。醫館裡少不了他,館中派了人去薛大夫的家中找過,卻被告知早在數月前,薛大夫就已搬離。”
康寧伯仔細讀著涼溪記在紙上的內容,眉間能夾死蒼蠅。
他歎氣,道:“跟他有關係的人,不是死了,就是和他一樣不見了。那個文章允,必定有些來頭!可惜咱們現在找不到人來問。”
涼溪安撫道:“老爺不必焦心!文尚書與文公子若是逃走,這輩子再也不出現,那自然沒什麼好擔心的。若是有一日還會回來,您害怕什麼呢?”
“說的也是!”康寧伯一笑,攬著涼溪誇道,“我身邊可是有個通天先生呢!他們不回來則罷,回來也是自尋死路!”
跟文公子有關係的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可惜涼溪跟康寧伯都萬萬想不到,顧雪枝和文公子居然有一腿。涼溪歇了歇,開始審第二個,康寧伯悄悄地躲在角落裡旁聽。兩人又沒料到,竟然有人剛逃走,就迫不及待地要“自尋死路”了。
侍畫到現在還是不能夠坦然地去麵對康寧伯,方才康寧伯從她手中接過那個孩子時,她連手腳是怎麼動作的都記不清了。
開了窗子,麵朝著院子裡,侍畫輕輕地長送著氣。她一顆心從顧雪枝頭一次進了文公子的院子之後,似乎就再也沒辦法安寧地放下了。
兩個粗使婆子正擦著門廊欄杆上的灰塵,侍畫將她們當成空氣,這些粗使的下人一般也都不敢跟夫人跟前的大丫鬟說話。
其中一個婆子擦到了窗邊,侍畫到底察覺了,心煩地正要關窗,眼前就是一花。那婆子就在一眨眼之間,不知給她手裡塞了什麼。
見她從從容容地拎著濕布擦過去了,方才那一刹那的事兒,可能誰也沒注意到。侍畫愣著,默默地關了窗子,在房中悄悄展開了她手裡的那張字條。
不多的兩句話,侍畫隻看了第一句,一雙手就抖得不像樣子。偏偏此時,侍琴到了屋中。
“畫兒,你瞧什麼呢?”
雖說當中還隔了一道珠簾,侍畫還是一驚,雙手一顫,差點將那字條繃成兩半。
“拿的什麼東西?”侍琴好奇地打量了她一眼。
侍畫一隻手緊緊地攥著,笑得像哭一樣,鬢邊冷汗滲出。
“哪有什麼東西?”
她的聲音抖到令人側目,侍琴本來隻是說鬨,見她如此模樣,倒是心中留意了。
自己聽到自己聲音抖,侍畫不敢再說。勉強笑了笑之後,鑽進了內室去,將那張紙條偷偷轉給了顧雪枝。
顧雪枝不明所以,攤開來一看,眼睛裡的燈被點亮了。她露出個笑容,將紙條攥到手心,見房中除了侍畫再也無人,便又將那字條打開,一個字一個字地看過去——
“我們的孩兒可好?你可好?出月後,可否來一回清音觀?”
顧雪枝滿麵欣喜與溫柔,侍畫在一旁瞧著,不敢說話,心中實在無法讚同他們之間的這些事。
若隻是被文家人要挾也就罷了,她總能在心中騙騙自己,夫人是身不由己,是無可奈何。可如今……
眼前又浮現出康寧伯抱著孩子時滿眼的柔軟,侍畫緊緊抿住嘴。
她們的小姐,何時成了這個樣子?難道當初那一撞,真的把鬼撞到身上了不成嗎?
她最近幾日總是在想這個,想的多了,晚上甚至會嚇到睡不著覺。再這麼下去,怕是到不了明年年頭,她就要去陪侍書姐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