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溪都以為黎美這兒不會再有什麼事了,結果老天爺猛不丁就給了一個父母雙雙離世的噩耗。
黎美哪裡還有心思去高考?父母的後事都沒有辦完。
高考之後,涼溪回家,想去看看黎美。又怕自己刺激到人家,還刻意地躲著。
墓園裡一大群人出來了,畢竟黎美的父母也有兄弟姐妹。涼溪看見一個豐腴的婦人抱了抱黎美,幫她抹著眼淚。
在涼溪所知的黎美的大概記憶中,她家的這些親戚都是沒有露過麵的。涼溪腦中亂七八糟地替黎美被害妄想症,懷疑這些親戚會不會再禍害黎美。比如搶他們家的房子,欺負她這個孤女之類的。想完才發覺,黎美如今已經高中畢業,已經成年了。她不再需要監護人,房產、遺產什麼的,如果沒有彆的問題,都可以理所當然地繼承。
黎美不是個傻子,能做出那麼多大案來的人,未經雕琢也是璞玉,不是一坨爛泥。
那還能有什麼事呢?
人已經被安置到墓園裡了,親戚們自然也有他們的生活,三三兩兩地歎著氣走了。黎美一個人回到空蕩蕩的屋子裡去,呆呆地坐在沙發上。整個客廳,整個房子,每個角落的氣味都會令她想起父母。
她捂住臉,一雙眼睛哭得發腫了,可還是會流淚。
遠在千裡之外,陸陸也在哭。
準確的來講,陸陸今年還沒有到18歲。初中耽擱了一年,她今年在讀高二。現在還沒有考試,但也是賽前的複習衝刺階段,她卻在家裡,沒有去學校。
昏暗的室內,陸陸端坐在床上,姿勢端正到怪異。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她一抹臉,起身開了燈。趴在小桌邊一邊吸著鼻子,一邊“刷刷刷”地飛快寫著什麼。寫一會兒,她會停下來思考一會兒。
“陸陸!”外頭陸陸母親無力地敲著門。
“你先出來,發生了什麼事,你跟媽說呀!是不是又有人亂嚼舌根?你都跟媽說,媽去學校找老師好好談談!”
陸陸完全不答應,一雙眼睛越來越暗,卻有一道光,奇異的從那暗淡之中射出來。隨著她的筆尖,在那張16k的筆記紙上遊移。
陸陸母親站在門邊不知該怎麼辦,短短三年,她蒼老了許多。除了女兒,還有家庭經濟來源的問題。
她學曆不高,換了一個城市,丈夫倒是算比較順利地找到了新工作。她就沒有那個好運,到現在也隻是偶爾打點零工。大夫說他們女兒的心理創傷可能比較嚴重,她也隻能安慰自己,好歹打零工能有時間多陪陪女兒。
“叮叮咚咚”一陣手機鈴響,陸陸母親以抓救命稻草的速度和敏捷接起電話,一句話還沒有說完,那邊就已經掛了。
“老陸,孩子今天中午……”
“今天就不回來吃晚飯了,不要等了!”
“哎……”
陸陸母親看著手機,一臉的苦相。再看看女兒的房門,她也沒有再敲,歎了口氣到廚房裡。掃一眼逼仄狹小的廚房,她垂著雙手垂著頭,也嗚嗚地站著哭起來。
紙上已經被黑色的墨水勾勒出的字填滿,她的字跡不再像初中的時候一樣清秀工整,狂放潦草的大概過一段時間她自己都不認得。
陸陸放下筆,捏著那張紙看。又刪刪改改幾回,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將那張紙折了折放到衣服口袋裡,陸陸又爬上了床。
這天晚上,陸陸母親沒有做飯。陸陸似乎也不覺得餓,也不覺得奇怪。她連出去到廚房裡找點什麼墊補墊補肚子都不知道,仍然是除了上廁所之外,絕對不出房間一步。
她整晚都沒怎麼睡覺,一直都開著燈,把她寫滿的那張紙攤開了看。任憑肚子叫得震天響,她也完全不管,盯著那張紙,眼睛裡一直都有光。
半夜裡,陸陸父親回來了。兩口子不知怎麼就吵起架來,吵得似乎相當之凶。房子沒有那麼隔音,陸陸聽到了,卻也隻是微微一怔,注意力仍然在她手中的紙上。
第二天早上,陸陸起來刷牙洗臉。客廳廚房裡都沒有人,隻有吵過架後留下的痕跡。地上有碎玻璃,看殘破的輪廓,大約是玻璃杯子被摔碎了。煙灰缸也從桌子上離開,飛到了廚房門邊。還有一把椅子東倒西歪。
陸陸掃了一眼,很淡定地繞開玻璃渣。到廚房裡自己手藝生疏地打了個蛋,糊弄過了早餐之後,她順手拿起廚房裡的打火機,背上了書包去學校。
剛進教室門……不,準確的來講應該是走在街上碰到學校裡的同學時,大家無一例外,都會側目,像在看猴子一樣。
都是騙人的!還什麼,不會有人知道,不會有人笑話她……嗬嗬!
陸陸戴著鴨舌帽,從上高中以來,各種帽子就沒從她的頭上拿下來過,仿佛那帽簷可以替她擋掉彆人的視線。
聽著那些學生竊竊私語什麼“就是她”、“就是她呀”,陸陸的一張臉宛如被凍住了。她麵無表情,到了學校,到了教室,各種各樣的視線就更多。
尤其一進教室,她便聽見一個男生很輕蔑地“嘁”了一聲,音量極高地叫起來:“喲!自強女來啦!”
有這男生開了個頭,接著便有許多人陰陽怪氣地比拚詞語接龍——
“自~強~不息!”
“息事寧人~”
“人老~心不老!”
“老當益壯……噗哈哈哈哈……”
“壯……哈哈哈……壯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