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涼溪本來以為,就她這個年紀,即便再有本事,也肯定需要更長的時間,做更多的事,才能被大家尊敬。
沒料到,大概是這個世界專門跑出來做善事的人太多了,大家都不意外。
畢竟,人們都知道善人碑上的許多高人,培養自家的後輩時,都是要他們早早出去積累名聲。早一年行善,排名就可能更靠前。
像涼溪這樣的小善人,涼溪沒問有多少,她如果問了,包善人大概能滔滔不絕地說一串出來。
雖然涼溪確實沒什麼後台,沒什麼背景,更沒有高人師父之類的,但彆人不知道啊!大家習慣性地就把涼溪代入了那一類誌向遠大,身後也有支撐,自身也有能耐,就是要爭個碑上排名的孩子。
所以,一群人圍著她叫小神仙,那是滿眼的崇拜,涼溪都有些不適應,彆人卻不覺得奇怪。
包府後院裡,桃姨娘在屋中急得團團轉。手覆在微凸起的肚子上,腹中無時無刻不在傳來陣陣隱痛。
這種痛,不至於讓她大叫,甚至,如果她沒有懷孕,這點兒疼痛,她可以忽略掉。可如今,肚子裡的孩子比她要脆弱多了,她實在不能忽略,也不敢忽略。
包府裡,如今就是她和夫人了。老爺的原配早已去了,彆的姐姐們也都走了,這個夫人,實在令人膽戰心驚。
好容易有個小神仙救命,見不到麵怎麼辦呢?
如果沒這個小神仙,她也隻能認命。丟了孩子還是好的,能留下一條命已經不錯了。可偏偏老天爺給了她一線生機,她怎麼能錯過?
桃姨娘抱著肚子,夫人賜給她的丫頭桃花,正坐在窗前燈下嗑瓜子。
這丫頭已經埋怨了她一個時辰了。打知道前頭在排小宴,知道她不能去看看神仙長什麼樣子後,就一直罵罵叨叨的。
“你個小東西也來欺負我!看我不打死你!”
天黑了,小飛蟲子們都向亮光。窗子又沒關,桃花麵前的燈很是引蟲子。
桃姨娘聽她罵著,咬了咬嘴唇,忽然狠下了心,揭起簾子往外跑。
“哎!你乾什麼去?”
蟲子還沒有拍死,看的人先跑了。桃花一拍桌子,叫著。
桃姨娘理也不理她,從院門奔出去。
“你站住!給我站住!”
見這她成天從早說到晚,都不會回一句話的悶葫蘆如中了邪一般跑出去。桃花心一沉,想起夫人交代她的話,冷汗都下來了。
這女的是要乾嘛去?該不會是要跑到前麵去鬨吧?
這會兒,老爺夫人估計正陪那小神仙吃飯呢!桃姨娘就這麼跑到桌邊去……
她要被夫人打死!
桃花瞬間想到後果,提起燈就往外追。
一個丫頭追一個姨娘,被她弄得像是官兵在逮捕匪徒一樣。
“你站住!站住!快點幫我攔住她!”
終歸隻是鎮子上的一個小財主,包善人家的仆人就那麼多。此時看熱鬨的,還有伺候的,基本上都在前頭宴席邊上。
桃花追桃姨娘,眼瞧著快要追到人多的地方了,她才看見彆的下人,連忙大叫。
府裡的下人最聽包善人的話,接下來就是包夫人,接下來是包二小姐。一個不爭不搶,蔫了吧唧的姨娘,那麼多先例放著,是沒有下人願意偏幫的。
到包善人房中拿東西的丫頭,一邊攔住桃姨娘,一邊拚命地給桃花比手勢。等她跑近了,這才罵道:“桃花,你要死啊?叫那麼大聲!老爺和夫人幸好是把小神仙請到西院裡去了,要是在前院,不是早驚動了嗎?”
認得這個丫頭,桃花笑著叫姐姐,乖乖挨了罵,抓緊了被攔住的桃姨娘。留尖的指甲,故意掐進她手臂上的軟肉裡。
桃姨娘被攔住之後,已經在叫小神仙了,沒想到自己竟然跑錯了地方。攔住她的丫頭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理好因為要製住她的掙紮而弄亂的發鬢,交代了桃花一聲,徑直向西院而去。
桃花好聲好氣地送走了這位姐姐,等她走的稍微遠了些,便捂著桃姨娘的嘴,拽著她往回走。
“桃花兒,你就行行好,放我去見見小神仙吧。你行行好,你放我一命!”
一個女人,很難完全控製住另外一個女人。桃姨娘鐵了心要去見涼溪,一邊哭著求,一邊跟桃花在原地拉扯。
“說得好聽!你怎麼不放我一命?今天要是讓你去了西院,夫人非打死我不可!”
“桃花……”
“平日裡看著你委委屈屈,安安靜靜的,還真會發瘋啊!你等著,我今天晚上就跟夫人說,你就等死吧!”
“桃花……啊!不要!”
桃花惡狠狠的,見桃姨娘賴在地上,她拖也拖不動。瞅見她的肚子,心裡突然火氣成了膽氣,抬起腳就要往她的肚子上踩。
“你走不走?不走我就一腳踩下去!”
“我走!我走!”
桃花一臉戾氣,把桃姨娘嚇著了。她立刻爬起來,跟著桃花回屋。
就是今天白天,涼溪跟幾個鄉中名媛在一塊兒聊天的那處西跨院裡,奔出了兩個丫頭來。在桃花已經將桃姨娘收服停當之後,姍姍來遲。
幾個人合力將桃姨娘送回了屋,害怕她再跑,索性都留下來看著她。
對桃姨娘一頓冷嘲熱諷之後,桃花問那兩個丫頭:“小神仙長什麼樣子?”
“自然是好看的。那到底是厲害人物教出來的姑娘,瞧著就是不一樣。跟老爺夫人說話,大大方方的,一看就知道是見過世麵,不是小地方的人。唉……我怎麼就沒有投得像她一樣的好胎?”
“是嗎是嗎?還有呢?她跟老爺夫人說什麼?”
幾個丫頭漸漸聊開心了,被嚴嚴守住的桃姨娘,聽得心如死灰。
夫人自然知道了這樁事,在心內暗暗冷笑著,對涼溪卻仍然笑得萬分慈祥。
這個賤人,本來看她乖巧懂事,還想著要不然就留下,免得外頭人都說自己善妒。誰料,賤人就是賤人,個個都不安分。
包夫人在心裡想著要怎麼處理桃姨娘,冷不妨聽見包善人誇涼溪的醫術,誇著誇著,話頭一轉,就滿臉哀傷起來。
“是我姓包的沒有那個福氣啊!要是我的先兒能再多撐一段日子,小神仙您來了,哪裡還有治不好的病?可憐他年紀輕輕就去了,我也老了,這輩子沒做過什麼惡……唉……”
不知哪句話不對,包善人突然卡了殼,特彆令人留心地住了口,神色也有點不對。最後也沒再多說,隻是長歎了一聲。
大兒子如果活著,現在也才成年不久。這時候人結婚早,算一算,包善人其實還挺年輕的。不過,即便是中年喪子,那也是一件悲事。
涼溪卻忍不住要多嘴:“這件事,我也聽說了。據說是穀大夫……”
包善人重重地歎了一聲:“他算什麼大夫?我如今想起來還是悔呀!就讓閔老大夫用藥慢慢調養著,我的先兒,說不定還真能支撐到小神仙來呢!姓穀的開了一碗虎狼藥,直接就要了我兒命啊!要不是看他年紀大了,我真是……真是要……唉!”
涼溪表示,她儘量感同身受,同時說了兩句好話:“包老爺年富力強,以後定然還會有孩子的。”
“嘿嘿!承小神仙吉言了。”
桃姨娘沒命地想來見涼溪,包夫人沒命地攔住。不管她們怎麼拉扯,包夫人再有能耐,管不住包善人突然想起來。
“小神仙年紀實在不太大,姓包的也不好意思問,您……會看胎嗎?”
這胖乎乎、圓滾滾的人彆彆扭扭地問,還真是有些可愛。
涼溪笑了:“包老爺,我是大夫。但凡談起病症,您大可不必將我當作孩子,或者姑娘看待。大夫都是一樣的,病人也都是一樣的。”
桌上的人都笑了。包二小姐給母親遞眼色,包夫人立刻接收到。知道老爺恐怕下一句就要提桃姨娘,她急忙笑說:“既如此便好。不怕小神仙笑話,自打知道鎮子上來了真神仙,我便想著,有沒有什麼求子符討一張。結果一見麵,神仙還是個孩子呢,這話就怎麼都說不出口。”
桌上的人又笑,涼溪眨眨眼,笑著把這個話題圓過去。這夫婦二人倒是很關心有沒有真的求子符,問了一堆,涼溪隻能搖頭。
她沒那個本事。如果等再過三十年,等她把這個世界的藥材啊、醫理啊都研究透了,說不定能弄出什麼一發就中的藥。現在麼,不可能。
“又不是真菩薩,誰還會畫神符呢?若是夫人有了喜事,我倒是還能保一保,確保孩子順利出生……”
包夫人心裡咯噔一聲,求子的事情說過了,小神仙卻不願意跳過這個話題。
包二小姐眉頭緊鎖,跟母親對視了一眼。兩個人都在很努力地扯開話題,偏偏涼溪實在不識趣,就著生孩子這件事問個不停,終於問的包善人說出桃姨娘。
“您不願說自己的身份,姓包的想一想也能明了。您這樣的神仙來到我們這小地方,真是地下的土地爺爺都笑彎了眉毛。姓包的這處宅子,屬實蓬蓽生輝。不瞞您說,府裡桃姨娘正懷著身孕,小神仙要是能騰出手來,就麻煩您幫她看上一眼。姓包的感激不儘!”
包夫人臉都白了,連忙笑著勸老爺:“老爺您真是的,小神仙是什麼樣人兒?桃紅還不一定當得了這樣的福氣呢!再說了,妹妹有我照顧著,閔老大夫隔三差五也要瞧一次,現在養得白白胖胖的,啥事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