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對。
不能叫“人”生。
白漸漸知道了很多事情。
比如變異種,比如汙染物。
比如他之所以開始長身體了,完全是因為吃得好。
不光開始長身體,他還獲得了一種名叫“天賦”的東西。
“你竟然能得到【導引】啊……”
當白把自己的發現告訴那位先生時,那位先生露出了很明顯的驚訝神色。
白感受到那位先生的撫摸。手指摩挲著他的後頸,微微收緊。
【序列003·導引】。
是非常稀有,非常強大的天賦。
先生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白主動地把頸項湊過去,俯身,乖順地趴在先生膝前。
“請您吃掉我吧。”
白說。
他已經知道變異種世界的運行規則。
“唔……”那位先生不置可否。
摩挲他後頸的手,一點點用力。隔著薄薄皮膚幾乎捏住了他的頸骨。
白閉
著眼,虔誠地跪在他身前。
用額頭,輕輕去蹭他的腿。
“白。”
那位先生抬起他的下巴,令他與自己對視。
白看到一雙含笑的,玩味的眼。
“你希望被我吃掉嗎?”先生問。
“我希望。”
“為什麼?”
“那樣會讓我感到很幸福。”
“……”
那位先生盯著他。
半晌,笑了。
“真有意思。”
白感到自己被抱起來。從地上,抱到先生的腿上。
白受寵若驚。
那一天,先生並沒有吃掉他。他們做了一些彆的事。
白從未想到過,自己這樣難看的身體,也會令人產生興趣。
他羞愧而顫抖地,抬手擋住自己的臉。他不敢去看先生的眼睛。
但卻感覺到先生的動作很明顯地一頓。就連呼吸都變得緩慢。
他感覺到對方的視線,如有實質地,在自己身體逡巡。
臉,嘴唇,耳朵,喉嚨。
鎖骨。胸膛。腹部……
腿。
最後停留在嘴唇上。
先生想要吻他嗎?
先生會吻他嗎?
白的心臟開始狂跳。一瞬間喉頭發緊。
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先生的呼吸停了一下。
忽然笑了。
然後走到床邊去。
啪。
點起一支煙。
薄荷的味道飄散在房間裡。似乎還夾雜著一點點花香。
白貪婪地嗅吸著那屬於先生的味道。想象那個並不能得到的吻。
“我很難過。”先生忽然說。
白愣了一下,沒有聽清:“什麼?”
“我感到很難過。”先生低低地說。
白手忙腳亂地從床上爬起來,卻差點摔到地上。
太疼了。
他看到自己身體裡淌出的血。鮮紅的血順著雪白的腿,淌到腳踝。
先生對他做的事很粗暴。很痛。
很痛很痛。
但是不要緊。白很習慣。
他甚至從疼痛中嘗出一股甘美。一種無法描述的至高無上的快樂。
白不顧自己流血的傷口,跌跌撞撞地走向那個人。
哪怕剛剛做過親密的事,他也不敢和那個人直接對視。他蜷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仰著頭。問:“您怎麼了?”
“……”那個人轉過頭來。
看到跪在地上的他,眼睛裡很明顯地露出了一種神色。
失望。
白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他張了張嘴,想問,卻不敢。
那位先生卻沒有讓他在地上跪太久,而是伸手把他扶起來。溫柔地為他披上衣服。
“我們去其他地方,好好吃些東西吧。”
先生甚至憐惜地捏了捏他的肩膀,“你太瘦了。好好吃一點。”
白感動地點頭。
……
先生帶他去了很多地方,直到這個世界滿目瘡痍。
這個世界滿目瘡痍那就換一個。
看上去一模一樣,卻在細節上有些不同的世界。
白學會了一個新名詞:世界線。
無數個世界,像無數條線。
它們本來是平行互不乾涉的,但隻要有某種天賦,就可以從這條線,跳到那條線。
白跟隨著那位先生,見識了很多,經曆了很多。
他自己也在變得越來越強大。
成為了真正的【塔】。
他看到自己的塔,是一座垃圾堆裡的廢墟。
而先生的塔,純白無瑕。那樣美好。
“不是哦。這不是【純白這是【無色】。”
先生笑眯眯地糾正他,撫摸他的頭發。
“【純白之塔是另外一種樣子。沒有那麼多空洞……是很美很美,又堅定又強大的塔。”
先生的塔,塔身純白,卻有無數黑漆漆的洞。
空虛。
白總是忍不住,長時間地凝望那座塔。
無色之塔。
凝望得久了,就連白都忍不住開始感到空虛。
那位先生心裡在想什麼呢?
白不止一次地猜測。
……
白漸漸發現,那位先生帶他前往另一個世界線,不光是因為上一個世界已經滿目瘡痍,無人可吃。
先生是在尋找某些東西。
準確地來說,是某個人。
“找到了。”
當一個優雅美麗的女人,牽著一個高中生模樣的男生,從彆墅裡出來時,先生的眼睛微微睜大。臉上露出了白從未見過的,欣喜愉悅的笑容。
“終於找到你了……”先生愉快地笑著。轉身,囑咐他去辦一些事情。
先生換了一具身體。
變成了白不熟悉的樣子。
那不重要。反正僅僅憑著氣息,白也能準確地辨認出他。
先生讓他去聯係那個名叫【同儕會】的組織。在上一個世界線裡,白就知道這個組織的存在。因此輕而易舉地來到他們的總部,見到了他們的領袖。
很弱。
在【塔】級麵前,區區S級,都菜得不堪一擊。
那個領袖倒還有點潛力。有可能會變成【塔】。
按照先生的要求,白利用自己的【導引操縱因果,讓隨機性不複存在。
那個領袖果然升起了【塔】。
為了先生的事業,白繼續在全世界尋找可以變成【塔】的人。
他花了很久才找到第二個,又花了很多時間,做了很多看似與之毫不相關、卻會引發蝴蝶效應的事,成功地建立起又一座【塔】。
白以為他可以就這樣永遠留在先生身邊。為他做想做的那些事,變成他需要的或是喜歡的樣子。
然而,無法描述的恐慌,卻在心裡生根發芽。
他已經不止一次看到那種神色。
……失望。
雖然沒有明說,但他清楚知道,先生眼中一閃而過的失望,到底意味著什麼。
……一旦先生對自己徹底失去興趣,他會不會像條流浪狗一樣被一腳踹開。
白簡直不敢去想。
他夜不成寐,他害怕得從夢中哭醒。
而每當他渾身發抖地跪在先生麵前,先生總是抬起他的下巴,溫柔地朝他笑。
“你在害怕什麼?”
“你為什麼發抖?”
白努力地討好他。
白嘗試了無數種方法,討好他。
先生眼中的失望卻越來越明顯。
白始終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是厭煩了嗎?是厭倦於一成不變又難看醜陋的他了嗎?
果然他是惹人厭的,果然他不配被彆人珍惜。
雖然不甘,白還是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他希望自己變得有用。他希望自己就算無趣,至少還有點用。
這樣先生就不會扔掉他了吧。
於是他拚命去做事,拚命去完成先生交給他的所有任務。
……直到那一天。沙漠旁,溫泉旅館的那一天。
白看到了那個,和他身形,膚色,都極為相似的人。
“你怎麼進來的?這裡已經關門了。”那個人居高臨下,不耐煩地看著浸泡在溫泉池子裡的先生。
先生笑著說是翻牆進來,並且邀請他一起。
那個人扭頭就走。
白端著水果,措不及防。正對上那個人的臉。
那個人似乎也注意到了,他們是如此相似。
相似的是膚色,身材。以及那種蒼白易碎的氣質。
相貌卻截然不同。
白隻看了一眼,就心神劇顫。
他強烈地感覺到了自慚形穢。
他像下水道令人作嘔的蛆蟲,那個人才是蒼藍天空裡雪山之巔上的白。
白渾身發抖。
直到那個人漫不經心地離開。
直到先生隨意裹著浴巾朝他走來。
“被他保護了是什麼感覺?”
那位先生問。
好痛苦。
好痛苦。
“我不知道,先生。”他痛苦而艱難地回答。
先生皺了下眉頭,又笑著問他:“你的情緒波動很大。你在想什麼。是嫉妒嗎?”
我不知道,先生。
他還是隻能這樣回答。
於是先生又露出了那種表情。
那種,對他已經徹底失去興趣。索然無味的表情。
……
既然無法讓那位先生感到有趣了,那麼,白存在的意義,就隻剩下最後一件事了。
他的頭顱無限下墜。
他已經察覺到,這是彼此相連,無限疊加的【空間】。
身體被切割成七八十塊,分彆禁錮在其他空間裡。他能感應到這些碎段的存在,卻始終無法再生。
除了死他已經沒有彆的用處。
但是,死,就可以和那位先生永遠在一起了。
成為他的一部分。
完完全全地,將自己奉獻給他。
白感到了至上的幸福。
因此,當那個叫做秦無味的男人,後知後覺地朝他衝過來,白滿心嘲諷,厭惡地扭過了頭。
你永遠比不過我。
白人生中第一次,高傲地昂起頭。
你永遠比不過我。因為我會真真正正,完完全全地屬於那位先生。
成為他的一部分。
而你永遠不能。
白驕傲地想著。
在那隻蒼白有力的手,試圖拯救他之前,驕傲地化作細沙。
漫天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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