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算計(1 / 1)

五十年代紀事 秋楓白露 3149 字 10個月前

薑言在奚兆燁的肩頭昏睡了過去。 想著她日常還要喝藥,奚家兄弟並沒有帶她回奚家莊。 薑言醒來,望著房梁上的竹杆青瓦,及炕外的青布縵帳,一時有些茫然,這是哪裡? 不知是什麼時辰,一旁的炕桌上,罩著透明玻璃的煤油燈灼灼地燃燒著,照出一室光暈。 薑言掀被坐起,下炕穿鞋,撩起青布帳,對麵的窗格上映著一輪春月。 “你醒了!” 聽出她的聲音,薑言有股塵埃落定之感。 轉頭望去,了秋從地上的蒲團上坐起,暗色從她身上褪去,麵容在燈下清晰起來。 “阿彌陀佛!師傅!”薑言剛醒來,嗓音透著乾渴的暗啞。 “嗯!”了秋撚著指尖的佛珠點頭,“慧利說你晚上還要喝藥。戌時末(晚上9點),各院落鎖,拿藥不便。 不知你幾時醒來,我便讓她將你帶來了百草堂。需要用什麼藥,你也方便。 就是不知,你這藥是誰你給配的?用的是鎮上的哪位大夫?” 對上了秋落在臉上帶著審視的目光,薑言瑟縮了下,囁嚅道:“弟子……夜間偶有咳意,不敢頻繁勞煩師傅,便按師傅給的藥典自尋了些荊芥,防風、牛蒡子、白蒺藜、丹參、赤芍、黃芩、連翹……煎服,連喝了幾日,倒也止了咳,還是師傅教的好。” 一室寂靜,良久,“這次就罷了!下次不可再自作主張,是藥三分毒,既然你父母將你的身體交給了我調養,有任何病痛不適自應報於我知。 在怎麼說,為師習醫近三十年,於藥理一道略有小成,遠不是你個小小藥尼胡醫亂治可比,亂吃藥傷身不說,怕就怕你一個不慎將自己醫治個好歹。”她聲音輕柔,猛一聽滿滿的都是關懷慈愛,細一琢磨,字字貶低,句句含毒。 “是!”薑言低眉。 了秋睨了眼她的衣著,“時間不早了,休息吧!”說著她已轉身朝炕走去。 師傅有事,弟子服其勞。薑言不傻卻不願,捂著咕咕亂叫的肚子,怯然道:“師傅,弟子久沒進食,饑腸轆轆!” 了秋輕掩朱唇,半個哈欠僵在口中,看了眼自己那還在炕櫃上疊放的被褥,強忍不耐,厭煩地擺了擺手,“這還沒讓你端洗衣腳水呢。”廓下有爐子,自去吧!” 薑言萬分惶恐,“弟子這就給你鋪被……鋪被……”慌張地爬上炕,一把抱起被褥,抱不動,隻得往下推,又用力過猛,全砸在了了秋身上,將她撞在炕桌上。 炕桌一晃,油燈滑倒,煤油流出,“轟”的一聲,半個桌麵都燃了起來。 “啊——!走水……唔!” “閉嘴!彆叫!三更半夜的,叫什麼叫?”了秋狠瞪薑言一眼,見她老實了,才鬆開捂在她口鼻上的手,嗬道:“邊去!” 推開薑言,了秋搬起炕桌放在地下,掩火清理。 片刻後,才直起腰長出一口氣,一眼對上蹲在炕上還紮著手的薑言,心頭怒火高長,斥道:“不是餓了嗎?” 薑言低低垂頭,望了眼還剩一點油的煤油燈,體貼道:“屋內總共就這一盞燈,師傅還沒休息,弟子若端走燈炷,師傅怕會多有不便。師傅就給弟子一盒洋火應應急,燈留給您罷!” 了秋噎了一噎,從炕桌下的小抽裡拿出一盒洋火丟給薑言,冷哼道:“時間不早了,為師明天還要早起,你動作輕點……” “吱扭”一聲,薑言開門出來,月色正濃,院子的地麵上月華如霜,靜謐中透著清冷。 廊下的小爐早已熄了火,薑言摸黑進了柴房,從裡麵摸出半簍殘碳,點燃,坐上水壺燒開。 水開,薑言從一旁的茶盤裡摸出個杯子,燙了幾遍,給自己斟上一杯,就著個冷糕,連飲了幾杯水。 捧著水杯,坐在廊下,望著瑩瑩月色下斑駁的樹影,薑言的心一片靜寂。 精神力絲絲縷縷的溢出,在月色下絞織成畫,立體成影,漸漸籠罩著整個庵堂……佛殿…… 早上被了秋一巴掌拍醒,薑言一身晨露,身上的經脈通了大半。她卻不知,這不但有昨晚夜間冥想的功勞,還有墓中那塊頂品白玉的功勞。 掩下眉間的喜意,薑言吸了吸鼻子,隻做頭痛狀,要回靜憚院休息。 了秋仔細地打量她片刻,揮了揮手,打發吩咐她道:“回吧!山裡不太平,采藥先停幾日。鎮上張施主來請,她舊疾複發,我要帶你師姐慧智去鎮上三天。 百草堂裡,由慧聰慧明幫忙料理,用不著你。倒是慧寧那無人照看,你和她同族姐妹,理應多看顧幾分,每天的洗漱,換藥、喂飯……你接手吧!” “寧師姐因我之顧,從靜憚院搬到了塵院,見了我怕是心中鬱結,不易養病。”薑言擰眉不忍道。 “嗬!”了秋斜睨了薑言一眼,好似所有的小心思都在她眼底,“那還不好辦,讓她再搬回靜憚院就是。怎麼,你不願? 慧心,往昔你生病臥床不起時,慧寧可沒少照顧你,做人可不能這麼涼薄。” 薑言抽了抽嘴角,委屈地掰著手指輕喃道:“年前冬日,她夜間搶了我的棉被,至我風寒,給我端了六次齋飯,拿了我一串琉璃珠串,一塊銀元。 年初,冰滑,她走路將我撲倒,讓我扭傷了腳,給我揉了三天藥油,要了我兩塊錢,一套綢子寢衣……”似有疑惑,薑言抓了抓頭上的僧帽,盯著了秋問道:“去年春上,我的琥珀蜜蠟佛串……師傅,還是當著你的麵,借給她的,那次是為什麼?我都不記得了,您記得嗎?是我生病了還是摔了……” “還能為了什麼?不是你的經文少抄了兩張,拿了她的應急,讓她遭受庵主責罰,你拿了琥珀蜜蠟佛串哄她。”了秋聽得極欲抓狂,慧寧這麼有心機嗎?還是眼前這個太傻? “不對——不對!那琥珀蜜蠟佛串是曾祖母留給我的遺物。當時隻說借,借一個月,這都一年了,還沒見她還我。 要不是師傅你突然說起,我還以為自己這迷糊的個性又犯了,將它丟忘在哪兒了。不行,我去找她要回來。” 望著薑言一溜煙跑遠的背影,了秋一臉茫然,我說起……我說起了什麼……不是讓她照顧慧寧嗎?怎麼反要起東西來了? “師傅,慧心讓慧寧搬回靜憚院了嗎?她答應照顧慧寧了嗎?”慧智對著出神的了秋問道。 “我怎麼知道,剛才你不是也聽著嗎?慧寧既然這麼有心計,想要什麼她自會爭取,哪用得著我們替她操心,收拾收拾,去鎮上。” “師傅,弟子打了齋飯,不吃嗎?” 了秋看了眼炕桌上擺著的鹹菜窩窩頭,厭惡地皺起了眉,“拿給慧聰慧明罷,我們到鎮上再吃。” “唉!”慧智歡應一聲,轉身叫來慧聰讓她將飯拿去。 了塵院 薑言呼哧呼哧跑來,問明慧寧的住所,一把推開屋門,站在門口朝裡高嗬道:“慧寧,去年春上你借我的琥珀蜜蠟佛串呢?還我!” 炕上的慧寧一驚,“什麼蜜蠟佛串?” “我就知道你不會承認,還好我剛跟師傅確認了下。現下給你再提個醒,去年春上,庵主讓我們一眾小尼抄佛經一百張。我的抄完放在藤箱裡收著,沒想到臨到交時卻發現少了兩張。 當時,你說可以借給我兩張,條件便是我的琥珀蜜蠟佛串借你把玩把玩。 要知道,那蜜蠟佛串可是上任庵主,我曾祖母留給我的遺物,我自是不肯,給了你十塊銀元買了你兩張佛經。”院內一片抽氣聲。 薑言自顧往下說道:“事後,你因缺了兩張佛經,被庵主打了十下手心,舉著手要我補償,鬨到師傅哪裡,讓我拿蜜蠟佛串借給你把玩一個月,哄你開心。 可沒說就給了你! 這都一年多了,該還我了吧!” 了塵院一時寂靜無聲,隻等屋內的慧寧做出反應。 聽得薑言在大廳廣眾之下,道出前因後果逼迫於她。慧寧躺在炕上瞪圓了眼睛,心下駭然,這傻子莫不是知道了什麼?怎麼早不要晚不要,蜜蠟佛串出手了,她來要。 奚兆澤犧牲的消息沒有傳出,想來那人應是得手了—— “慧寧,那是我曾祖母的遺物,當時我便言明了,不好給你。你還給我吧!若是讓我家人知道了,不但我會挨罵,你也跑不了……” 慧寧一時心亂如麻,“我不知道,我什麼也不知道,你彆找我!” “你——!明明你借去了,師傅就在當場,你……你怎麼這樣?若不是它意義特殊,給你就給你了,你往日可見我是個斤斤計較的,那些銀元衣服手飾,吃的用的,哪樣不是緊你挑,緊你選……好慧寧,你就彆跟我慪氣了,快把佛串還我吧!”薑言紅著眼眶站在炕邊,對著慧寧哀求道。 “你走開!我丟了!丟了!扔了……” “哇……”薑言捂著臉哭道:“你就是不想給我!搶我的東西!什麼都搶!壞透了!” 望著了塵院搖晃的大門,薑言消失在視野裡的身影,眾尼竊竊私語,議論紛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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