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趙天寶(1 / 1)

五十年代紀事 秋楓白露 2593 字 10個月前

雨從午後下到現在,腳下的泥都透了,兩人一個穿著雨鞋,一個穿著草鞋,走哪裡都不是太好走。 所以薑言帶著慧聰也沒走大路,從山上下來,一路穿田越溝直線朝周家莊走來。 這會兒正穿行在小腿肚高的麥田裡。 在精神力的作用下,薑言尋聲望去,不遠的地溝邊鼓著個紅色碎花棉襖,哭聲是從棉襖下傳來。 “師妹快走,你乾嘛!”漫野地裡漆黑一團,風聲雨聲裡陡然傳來一串嬰兒的哭聲。 慧聰毛骨悚然間,見薑言轉了方向朝那走去,立馬急了,伸手拉著人就往回扯。 薑言右腳剛一落地,被慧聰一拉,人往後仰。為穩住身形,不得已邁出的右腳隻好往回縮。 雨鞋沾在泥裡沒拔出來,一下子從腳上滑落,踉蹌著一腳踩在了泥裡。 泥水瞬間浸透棉襪,刺骨的涼意從腳底板直逼腦門,薑言機靈靈打了個寒顫。 心下惱怒,薑言一甩開慧聰的胳膊,“放手!沒看那還活著個孩子嗎?” 慧聰朝哭聲處瞟了瞟,隻看到黑乎乎的一坨,不免抖著聲讚道:“師妹,你眼光真好!”這也能看出是人是鬼。 薑言自顧自地甩了襪子,將腳在僧袍的下擺上蹭了蹭,扶著慧聰彎腰將雨鞋夠到手,穿在腳上。 光腳穿鞋,薑言鬆開慧聰,頗為不自在地往前拭著走了幾步,略適應了些便大步向前,朝嬰兒走去。 “師妹等……等我!”慧聰縮著脖子四周環顧了下,隻覺風聲雨聲都含著淒厲的撕吼,哀傷的悲泣。 走近了薑言才發現,那紅色碎花棉襖是個婦人,是個失了頭的婦人。下半身穿著的黑褲子被撕扯開來,退到腿彎。隱在麥苗下的雙腳,一隻腳穿著雙方口布鞋,一隻腳被泥糊著滲著血水。 伏扒著的懷裡裹著個在泥裡滾了幾滾的嬰兒,看樣子不足半歲。 周遭有馬蹄踩踏、人走過、掙紮的痕跡。 雨下不停,地上的血水被雨水衝刷著,有的滲進土裡,有的流到一旁的地溝裡。 溝裡的水裡半飄著顆頭顱,黑發覆麵,看不清麵容。 若沒猜錯,怕是被騎馬的土匪追殺j汙至此。 薑言雙手合十,道一聲:“阿彌陀佛!”躬身行禮。 默念著地藏經,薑言伸手將婦人扒開,將孩子從泥水裡單手拎了起來。 孩子身上的棉衣早被血水雨水浸透了,臉色青紫一片,哭聲都在漸漸變弱。 小家夥上身的棉衣是偏襟係帶的和尚衣,薑言飛快地解開衣帶,想將他從冰冷的棉衣裡解救出來。 掀開衣襟的手卻是一頓,隨之朝他後背摸去。 瞬間,薑言瞪大了一雙鳳眸,臉上現出驚駭來,原來小家夥被人用刀來了個對穿。 剛才見他渾身被血和泥浸染,薑言沒細看,還隻當他身上的血來自護他的母親呢。 望著哭聲漸低,四肢開始抽畜的小家夥。薑言不敢怠慢,當下手指飛快地在他胸前連點,用體內剛練出的一點內力封住他前後胸的出血點,片刻方堪堪將血止住。 “啊!這是什麼,我腳下踩的怎麼像……像……”慧聰踩著婦人的屍身,困惑地彎腰朝下摸去,糊了一手的血水,指尖輕撚著往鼻子下嗅去。 薑言將小家夥一身的濕衣扒下,丟掉。撩袍半蹲下,撕下自己裡麵寢衣的下擺。 薑言一手托著他,一手用撕下的布條把他胸產後背的傷裹了。掏出手帕抹去他身上的血水,才解開衣襟將他貼身塞在懷裡。 環抱著孩子站起的薑言,看到慧聰的動作,提醒道:“那是死人的血!” “啊——!”手人的液體是死人的血,那不就證明自己腳下踩的……?慧聰驚叫著往後猛退,一下子摔在泥水裡,慌亂間更是滾了幾滾。 “閉嘴!”薑言簡直不忍直視。 “唔……師妹!”慧聰滾爬著過來抱住了薑言的大腿。 薑言的目光卻隔著地溝望向了大路。 那裡有個黑影在蠕動,似乎是昏迷著被慧聰的尖叫吵醒了。 “起來!往大路上走。”薑言踢了踢腳下的慧聰,命令道。 “黑燈瞎火的,哪是大路呀?”慧聰要哭了,剛腳踩了一個,過來時還哭的孩子,不知什麼時候也沒聲了,這麼大一片地方,都不知有多少死人,往哪裡走呀! “跟我來!”一麵說著,薑言一麵懷揣著孩子抬腳往大路走去。 繞過血案現場,跳過地溝,薑言幾步走到黑影前。 身上透著血氣,就是不知傷在哪兒了? 護著懷裡的孩子,薑言半彎著腰,將人翻轉過來。 是個十二三歲的男孩,青白的臉,緊皺著眉頭,口裡喃喃地 哼哼著,就不知和懷裡的小家夥有沒有關係。 薑言探身把了把脈,驗了驗傷,腹部、肩頭、胳膊、腿上,均有刀傷。 尤其是斜砍在右腿上的那一道,從腳脖斜至膝蓋,不但砍斷了腳筋還砍碎了膝蓋骨,就是好了也是個殘廢。 在這漫野地裡,薑言能做的也隻是止血一道。 又撕了幾條寢衣,揣著孩子薑言不便有所動作。轉身招手對剛從地溝裡爬出的慧聰道:“師姐過來,交給你個任務。” “什麼任務?”慧聰厭厭道。 “這裡還有個受傷的孩子,我說你來幫他包紮。” “沒死?” “嗯,目前還活著。你再拖拖拉拉的,等會兒說不定失血過多就死了。” 慧聰…… …… 一通忙活,人是包紮好了,可薑言也犯了愁。 還沒到周家莊呢,先撿了兩名急需用藥的重傷員。 放著不管吧!這是兩條人命。管吧,周家莊是彆想去了。 “師妹怎麼辦?這麼大的孩子進不了我們慈念庵,帶去周家莊嗎?”慧聰伸手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跟著糾結道。 “抱著,跟我回奚家莊。”薑言決定道。 “抱……抱著?”她一個尼姑,抱著個小夥,嗬嗬…… “不抱?你背著呀!沒見腹部有傷嗎?”薑言挑眉,師姐太沒有同情心了。 “我……我哪裡看得見他傷在哪裡!”慧聰那叫一個委屈。 “可你摸了呀!全身都快摸遍了。”薑言滿目不可思議,摸著將人家的傷口包紮了一遍,傷在哪裡心底還沒點數嗎? 慧聰……這話傳出去,她還有清白嗎? 她會不會被慈念庵除名啊! …… 薑言一手托著懷裡的小家夥,一手架著抱人的慧聰,走得氣喘籲籲,汗如雨下,腳酸腿軟,方到奚家莊的莊牆下。 留守在高牆上的奚兆燁,一眼就看清了柵門外的妹妹,飛奔而下迎了出來。 “心兒!你……你怎麼這時候回來了?不好好的待在山上,亂跑什麼?你可知外麵有多危險……” “唔……我受不了……”在奚兆燁的碎碎念中,慧聰抱著人一屁股坐在了門下的青磚上。 奚兆燁……自己不是唐僧。 有這麼囉嗦嗎? “這……這不是趙家莊的趙天寶嗎?”緊隨而來的奚呈繼,探身朝慧聰身上一望,指著少年驚道。“你們在哪撿到他的?人怎麼了?” “周家莊兩裡地外,應是被山裡的土匪砍了幾刀,死不了活不好。”慧聰喘著氣,將薑言的話轉變了一番念道。 “周伯昌是他外祖,走親戚正好遇上了土匪吧!”奚呈繼感歎了聲,轉向奚兆燁,“是你帶回家,還是送我哪兒?” 奚兆燁滿目複雜地看了趙天寶一眼,“我帶他回家。”不管如何,能見到他,對奶奶來說都是一種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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