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決定(1 / 1)

五十年代紀事 秋楓白露 2244 字 10個月前

杜娟停止了撒潑打滾,側躺在青磚的地麵上,挽起的發髻在掙紮中鬆散開來,胡亂地遮在臉上、頸間,她的雙手環抱著膝蓋,頭顱勾成個豆芽含在胸前。 人在哀哀地哭!哭得悲涼而又絕望。 她是個極聰明的女人,那晚的事隻要稍一回想,就能發現端倪。 土匪從村東而來,隔雨相望,莊牆上的守衛放出了第一個信號,不知是雨太大,還是放信號的人太過慌亂,那信號啞在半空又墜了下來。 周家大院的急鈴響起,她和丈夫於睡夢中驚醒,飛快穿好衣服出了屋門繞過回廓朝外跑去,丈夫去了公婆的院落,她趕去了孩子們的小院。 她是周家的長媳,自從嫁進來,青坪鎮這疙瘩就沒太平過。 亂遭遭的人群裡,她雖驚卻不慌,有條不紊地指揮著女眷孩子前往地道裡躲藏。 封道前,清點人數才發現,白日裡來走親的小姑和兩個外甥失了蹤影。慌亂間有人說,似看見有長工帶著她們娘三往前院去了。 怕家中公婆怪罪,也怕天寶有個萬一,將來和奚家莊落下仇怨。所以就算心有不願,她還是決定上去尋找。 長媳是她娘家的侄女,見不得她一人冒險,跟了出來。 踏出地道,轉過遮避物摸索著來到前院與角門的夾道,她們看到了被長工護在中心往角門外逃去的小姑母子,也看到了從前院追來的公公,更是聽到了他與天寶的對話(毒誓)。 那一瞬間,她頭腦發漲地想著……完了,家中所有的財產,公爹都給了小姑……強烈的不甘衝刺著她的神經。 她都不知道……當時她有沒有跟著長媳一起喊,喊那句有人從側門跑了!有人帶著大黃魚從側門跑了! 雨夜中的大紅燈籠高高的掛在走廊屋簷下,將一切照得清楚,打馬而來的匪徒被聲音引來…… 長媳拽著她的手飛快地朝地道跑,兩條腿又怎麼跑得過四條腿…… 奚六爺猜的沒錯,開始他們隻是求財,並不想趕儘殺絕,怕引起周邊富戶的眾怒、反擊…… …… 後來的一切就像是生命的結點,噩夢的開始。 …… 這麼多天過去了,她渾渾噩噩地辦著公公、婆婆、丈夫、兒子、媳婦、二弟、弟媳、侄子……的喪事。 她不敢停、不敢想、不敢認……隻有像駝鳥一樣將頭埋在沙子裡,她才有活下去勇氣,才能蒙著良心將一切過錯推出去,推給已死的小姑!推給12歲的天寶! 周向西木著一臉站在當地,呆呆地看著他大嫂。 妻子的木然、女兒的絕望,侄女高高吊起的雙腳,弟媳撞牆軟倒的屍體……,一一在他的眼前晃過。 他不知自己該如何反應,或者說他不知自己心底的悲愴、絕望、痛恨該向誰述求。 …… 得知王麻子死去那刻,趙繼祖的腿就軟了,一身的肥肉像失了骨頭般地堆積著。 奚士綸說什麼,他應什麼,再無那日充起來的強橫與無賴。 老太太的五十畝嫁妝田+五十塊大洋+500元紙鈔換回了天寶。 趙繼祖新娶的妻子,已懷有五個月的身孕,還被縣裡的大夫確疹為男胎。自是不願再要傷了元氣,就是日後也體弱多病,需要精心細養的天估。 趙大花有心接手,轉眼間又被趙繼祖哄著,以要照顧新婦的借口拒了。 杜娟不哭了,低著頭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語。 周向西看向天寶、天佑的目光一片複雜,不忍放手卻也無法坦然麵對。 奚士綸和老妻對視一眼,看向兒子、兒媳。 李樂儀拍了拍懷中還在小聲抽噎著的天佑,心下也有些為難。 如今不像前兩年,家有傭人。 她要上課,老太太年紀大了,孩子留下,誰來照顧? “我帶他!傷好後,我去鎮上扛包——養他!”天寶在床上掙紮著坐起,紅著眼眶倔強地道,“他是我弟,有我就有他!” 這話說得頗有些……薑言抿唇輕笑,“爺爺留下吧!莊子裡請個婦人先幫忙照顧著。”再猶豫一下,天寶這個剛認回的堂弟……怕要出口反悔回來了……日後一家人再相處豈不彆扭…… 奚士綸朝薑言、天寶點了點頭,轉首對周向西道:“天佑養在奚家,多少有些名不正,言不順。” “這樣吧!將孩子記在你們周家名下,人我們來養。哪怕逢年過節接孩子過去,住上一天兩天或一會兒呢。” …… 方仲元從奚家離開,先回了趟醫院。 幾日不在,周家莊送來的傷患,又嗝斃了幾位。 一時小小的太平間裡人滿為患。 琥珀蜜蠟事件中被害的主角周慶豐的屍體也混在了其中。 辦完事,從醫院出來,已是月上中天,漫天星辰。 拎著奚家老太太給他帶回的秘製鹹菜、醬豆、燒蝦,方仲元拐了幾個胡同,到了奚兆赫的落腳點。 屋裡熄了燈,院內一片銀色光華,方仲元有鑰匙,可門卻是從裡麵扛著的。 “篤篤……”三長兩短敲過,方仲元側身往牆上一靠,傾聽著裡麵的動靜。 有人起來,是西屋的方向,那裡住著小武,“誰?” “我!”方仲元放鬆了身子,“老赫呢?” “吧嗒!”小武將門栓拿起,他的手已經很輕了,可在靜寂的夜間,聽起來還是那麼的突兀,遠遠地有狗吠聲傳來。 一隻手從門縫裡插出,握住門邊提著開了門(減小了門軸的磨擦),隱有的一點聲音也消失在鄰人的夢中囈語裡。 “進山還沒回來?”小武側著身子讓方仲元進院,隨後關了門,重新落了栓。 “什麼時候去的?”方仲元一邊朝內走一邊問。 “昨天淩晨去的。”小武跟在他後麵,“你從奚家莊回來?” “嗯。” “如何?”小武問。 “哪方麵?”方仲元直接進了正房,推開了奚兆赫的屋門,走了進去。 “布防?”鎮上申家出事後,他們猜測青雲寨的下一個目標,會是奚家莊。 那夜他們三個人守在進入奚家莊的路口,隻等響馬一出,他們就吹響手中的哨子,給予提醒。 方仲元摸索著將手中的瓶罐放在桌上,“那夜你們不是見了嗎?莊牆高築,望台守衛嚴謹。” “就是手中的武器,除了刀槍,還有功弩。” “哧——!”小武劃亮手中的火柴,拿開煤油燈上的玻璃燈罩點燃燈芯,“周家莊又何嘗不是莊牆高築,望台守衛密布。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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