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當時她壓根兒不知道害怕是何物,隻想著救人,等徹底安全以後她才後知後覺地害怕起來。
許二毛那塊石頭差一丟丟就砸到她的腦袋了,要是給她砸得頭破血流還是輕的,萬一被他追上滅口呢?
社員們聽說林姝受傷了紛紛過來關心她,倒是沒人笑話她被男人抱著。
林姝自己不好意思,覺得丟人,索性真就“嚇暈”過去。
社員們罵完許二毛又誇林姝,
“以前覺得她軟綿綿的,沒想到這麼厲害!”
“
幸虧她喊得及時,救了睡芳。”
陸老爹聽見消息趕過來,起初以為三兒媳受傷了,見沒大礙才鬆口氣。
鄧大喇叭對陸老爹道:“紹棠媳婦兒和紹棠真是好樣的,要不是他們,這許二毛還不定得禍禍多少小閨女呢!”
陸老爹也聽得義憤填膺,“這個畜生,平時看他可老實呢。”
陸家莊不少男人女人紛紛趕過來,今兒他們都去公社送豬,拿了錢正高興地跑去供銷社排隊買年貨,結果就聽說後屯許二毛殺人!
公社民兵連長在鄧大喇叭的協助下,從社員家要了鐵掀鎬頭,押著許二毛當場開挖。
睡蓮娘看到閨女屍骸那一刹突然清醒,尖叫一聲又去撕咬許二毛。
送豬匆忙回來的睡蓮爹也撲上去撕打許二毛爹。
等民兵他們帶走許二毛以後,憤怒的受害人親朋就衝進許二毛家裡。
“救命啊,要打死人啦!”
許二毛爹還想喊陸紹棠阻止那些社員們。
陸紹棠卻早就抱著林姝回家了。
這種民間案子有公安和民兵連,不歸他管。
方荻花正約束著甜甜和盼盼在家裡呆著呢。
邱婆子是個謹慎的不喜歡湊危險的熱鬨,聽人家喊後屯殺人了,她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當即就帶著幾個孩子躲去陸家插上門等方荻花了。
這會兒方荻花拿了糖給孩子們吃,又讓甜甜和盼盼領著看小人書。
見陸紹棠抱著林姝回來,孩子們立刻飛奔著圍上來。
聽人家說後屯殺人了,他們可嚇得不輕,娘去後屯送衣服了呢!
陸紹棠柔聲道:“你們娘抓了一個大壞蛋。”
幾個崽兒瞬間瞪大了眼睛。
陸紹棠把林姝放到西間炕上,幫她脫掉鞋子,看她臉頰紅撲撲的,一雙眼睛水潤潤濕漉漉的,再低頭瞅瞅,自己衣服有濕漉漉的印子。
他就心疼了。
媳婦兒嚇壞了。
林姝不是嚇哭的,而是疼哭的,先前沒感覺後來右腳越來越疼,現在鑽心的疼。
陸紹棠脫掉她的襪子,檢查一下,不但腳踝扭得腫起來,大腳趾甲還劈了,流不少血。
甜甜和盼盼看得可心疼了,搶著給娘呼呼吹吹。
方荻花拿了陸老爹自己加工過的止血散,又拿了跌打藥酒過來。
陸紹棠先兌溫水幫林姝把腳上的血跡清洗乾淨,然後拿小剪刀幫她把劈掉的指甲修一修。
指甲劈進肉裡鑽心的疼,她一個勁兒地縮。
陸紹棠握住她的腳踝,堅定又利索地迅速清理完畢,然後上藥粉,再簡單包紮一下。
林姝已經疼得一腦門兒汗。
甜甜和盼盼拿手帕給她擦汗。
陸紹棠又拿藥酒給她把腳踝的淤血揉開,他力氣大,即便自以為心疼她力道比較輕柔卻也給林姝疼得小臉煞白。
她感覺這揉開不如不揉開,揉開就是劇烈地短痛,不揉
可能就慢慢地長痛唄。
比起被陸紹棠捏碎骨頭一樣的短痛,她寧願長痛。
在她堅持不住要罵人的時候陸紹棠終於道:“沒傷著骨頭,養幾天就沒事了。”
方荻花心疼三兒媳,就去給她蒸雞蛋羹。
甜甜和盼盼坐在林姝旁邊,奶聲奶氣地安慰她。
甜甜學著方荻花的樣子輕輕撫摸林姝的頭發,嘴裡念叨:“摸摸毛,嚇不著,炕奶奶,快保佑,灶王爺,也保佑……”
盼盼則剝了最好的大白兔奶糖喂進林姝嘴裡,“娘,你吃糖,甜甜嘴兒就不怕了。虎子說他害怕的時候就吃東西。”
邱婆子見陸紹棠回來高興得很,說一會兒話就領著其他孩子離去。
很快陸大嫂領著幾個孩子回來。
不少社員跟著民兵連跑去公社看熱鬨,陸平哥倆和陸翠翠也去了,被陸大嫂看見就給揪回來。
陸大哥和陸二哥卻陪著支書、大隊長去公社革委會了。
村裡不少婦女都跑來關心林姝看陸紹棠,李嬸兒王婆子等人還送幾個雞蛋給她壓驚,也有純粹八卦的,想知道當時所有的細節,好回頭去自己親朋目前顯擺自己掌握的信息。
除了日常關係好的人,方荻花以三兒媳要休息把其他人都拒了。
許小悠兜著倆雞蛋跑來安慰小舅媽,給她心疼得不行,撲簌撲簌落淚。
甜甜和盼盼又跟著流眼淚,心疼娘。
林姝趕緊道:“不疼了,隻要不走路一點不疼。”
盼盼立刻喊:“爹,娘不能走路,你可照顧好了!”
陸紹棠:“好。”
他讓林姝彆下炕,不管乾啥都讓他來。
林姝:“……”你也不能替我上廁所啊。
方荻花見陸合歡沒來,很不高興,許小悠解釋她也要來的,弟弟突然發燒,娘送他去公社衛生院了。
許母不肯再去找陸老爹看病,因為他不給免費,她不肯給他賺錢。
吃過晚飯林姝讓陸大嫂把許小悠送回去,順便把衣服也送了。
陸大嫂回來說許耀耀的確發燒了,林愛娣這幾天也感冒生病,一直臥床呢,說怕傳染她所以沒來拿衣服。
林姝的腳看著厲害,經過陸紹棠及時正確的處理以後,到晚上就好很多,腳踝不使力不難受,就是腳趾甲滋滋的疼。
為了讓她好好休息,方荻花把倆崽兒抱自己那屋去。起初林姝有點睡不著,陸紹棠就幫她按揉幾個穴位,揉著揉著她就睡著了。
早上醒來,腳趾甲那裡結痂,感覺鈍鈍的不那麼疼了。
陸大哥和支書等人一早才回來,直接過來找陸紹棠。
還沒做早飯,方荻花就燒開水給他們衝雞蛋花喝,大家聚在陸大哥屋裡聽他們講。
許二毛把三年前的案子也交代了。
夏季麥收的時候大家不是在地裡就是在場裡乾活兒,哪怕吃奶的孩子都被老人帶去場裡照顧,村裡幾乎沒有一個閒人。
睡蓮因為和爹娘吵架,心情不好,那幾天不愛和他們說話,乾活兒也不和他們一起。
晌午她從場裡回家,結果就在那片草垛和雜樹間被許二毛禍禍了。
交代了以後許二毛又哭喊著說他不是故意的,他不想殺人,他當時純粹嚇壞了不知道怎麼辦,就挖一個深坑把她埋了,又堆很多雜木上去,再把草垛垛在上麵。
這幾年他很害怕很愧疚,得空就去砍柴堆在上麵,生怕被人發現。
“我不是殺人犯,我不想殺人,我不是故意的……”
“我太害怕了,我……”
這種被抓當場的流氓,這個年代哪怕不殺人隻要女方指證他是流氓都可能會被槍斃,更何況他殺人。
公社直接給他收押,可惜臘八不適合開公社大會槍斃犯罪分子,隻等出了正月再槍斃他!
方荻花留幾人吃早飯,他們不肯,說完正事又跟陸紹棠聊幾句就走了。
因為許二毛,後屯十幾戶人家卻是不安靜的。
許二毛爹娘一開始還哭、下跪求饒,後來見兒子肯定被槍斃他們就跟被抽了魂兒一樣,許二毛娘整個人垮了,不吃不喝躺著等死。
許二毛爹蹲在地上抱著頭也是一言不發。
憤怒的睡蓮娘帶著其他憤怒的婦女們衝進許二毛家,把許二毛娘的頭發薅禿一半,血呼啦的,許二毛爹被撓得耳朵豁了口子,還把家裡的糧食缸、鍋碗瓢盆、糊的窗戶等等,全都砸爛了!
家裡一片狼藉。
許二毛爹不知道以後要怎麼辦。
丟人、惶恐、心疼、震驚……同時還有一絲詭異的終於這樣的感覺。
一家三口住在一起,朝夕相對,兒子什麼樣當爹娘的怎麼可能不知道?
不知道也隻是故意不去知道,知道了隻當不知道罷了。
所以婦女們壓根兒不覺得他們無辜,她們還要跟公社告狀,讓公社把許二毛爹娘也抓起來好好審問審問,是不是他們和兒子合夥兒殺人的。
這事兒雖然轟動,卻沒影響大部分人家過年的氣氛。
人和人的痛苦是不相通的,彆人再慘、再可憐、再痛苦,也不會影響自己過日子,該過的年自然要過的,不可能因為許家的事兒就都沉浸在憤怒和悲痛中。
就如當初陸紹棠犧牲的消息傳來,彆人會同情、唏噓、可憐,但是不會影響人家過日子。
今天陸秀秀可以回家,方荻花不放心就讓陸大嫂騎車去給她接回來。
男人們張羅殺年豬了。
陸大哥是個心大的,調戲陸紹棠,“老三,你回來了,咱家就不用請人殺豬了吧?我看要不還是你來吧。”
陸紹棠涼涼地睨他一眼,陸大哥嗷嗷去找王麻子殺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