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姝從未跟彆人說過對解家不滿,也沒有對過去姥兒大舅媽等人欺負自己的怨言,每次提起來都是很親近的感覺。
畢竟她知道林母是真孝順嘛。
即便林母對爹娘有點微詞也因為爹已經去世、娘已經年邁而原諒,哪怕對大哥有點不滿也會因為血緣選擇原諒,所以林母對二哥二姐是真的同情、關心,想要幫他們過得更好一些,但是她對解老太和大哥也記恨不起來。
林姝在林母麵前向來是“我姥兒、我大舅二舅”叫得很親熱,今兒給姥兒送什麼好吃的,明兒給姥兒送什麼好吃的,從來不說解家不好。
解金奎因為林姝每次隻給一點好東西,都不夠奶吃的更彆說分給他,他心裡很不滿,特意去找林母告過狀。
說的是“四姑,我三妹妹為啥那麼摳門?給我奶送吃的隻送一點,都不夠我奶兩口吃的。”
林母:“你三妹妹家十好幾口人,老的小的一大群,就算做一堆每人也分不兩塊,能給你奶勻兩塊那是她孝順,沒看有時候我這裡都沒嗎?”
解金奎還是不滿:“彆是故意的吧。”
林母就不樂意,“金奎,你咋說話呢,你妹妹從小啥樣人你不知道?誰有那心眼她也沒有。你奶年紀大了還能吃幾年?你還年輕,有你吃的時候呢,彆總惦記你奶那點東西。你但凡有孝心,也多給你奶弄點好吃的。”
得,林母不但不信,還對解金奎有意見,覺得大侄子太饞了,怎麼能這麼饞呢?
不但林母不信,即便是解老太也不信。
因為林姝每次去都對她很尊重,也親親熱熱的,就讓解老太有一種自信:這是自己從小哄出來的外孫女,當年自己哄著她不親奶奶親姥姥,這就是自己的本事。
林奶沒享到孫女的福,她這個姥兒享受到了。
解老太是非常自信的。
再者林姝每次不是自己送就是帶著孩子送,還讓陸紹棠帶著孩子送,就主打一個尊重與真誠。
除了解金奎和解金蘭、大舅媽幾個,彆人都不信林姝有心眼、故意挑撥他們。
就是解家官莊上上下下都知道解老太有個頂孝順的外孫女,隔三差五給她送好吃的。
那好吃的啊,很多他們連聽都沒聽過,更彆說吃了。
這麼孝順善良能乾的小媳婦兒,你說她耍心眼故意的?
你得多喪良心?
沒看人家小媳婦兒農忙沒時間給姥兒送吃的,就打發家裡的半大孩子來嗎?
這一般人家半大孩子都得跟著下地,一天賺倆工分呢。
所以這一次侯博和陸安去給解老太送了兩小塊酸棗糕兩小塊山楂糕,還送了幾個黑綠的像驢糞蛋子似的藥膳丸子,解老太依然不懷疑她。
良藥苦口啊,誰不知道?
這糕點可不就是給她配著藥丸子吃的嗎?
這是為了讓她長壽,她懂。
解老太當然不想吃苦澀又帶著股子腥味
兒的藥膳丸子啊,即便再養生對身體再好它也不能藥到病除,她又沒大毛病,吃它乾啥?
她隻吃酸甜可口的酸棗糕和山楂糕。
那個藥膳丸子可是好東西,解老太不舍的給彆人,就給解金奎吃。
解老太:“年輕人要吃點苦,養養身體。”
解金奎當時就拉著臉,“奶,你彆隻給我吃苦丸子,給我吃塊甜糕。”
解老太:“這是你妹妹給我做的,你們想吃,倒是也給我做點來呀。”
之前林姝給做的雞蛋糕、紅棗糕、山藥糕等,她也問了材料和做法,想讓家裡做給自己吃,可他們非說難做、材料貴不好弄,尤其那雞蛋糕,放好幾個雞蛋就算了,居然還放那麼多糖。
家裡沒有啊。
家裡有點糖,不都是被解老太衝甜水喝了嗎?
哪裡還有多餘的?
山藥就更難弄了,這裡哪有山藥呀?
誰知道林姝哪裡弄的,興許是陸紹棠從城裡給弄的呢。
他們不給做那些好吃的,可這個酸棗糕不難做吧?
解老太仔細問了侯博和陸安,他倆也說了就是用酸棗加糖熬的。
那你們倒是去摘酸棗,做成酸棗糕孝敬給我呀?
解老太都覺得自己兒孫有點不孝順,隻有老二兩口子她說啥就是啥,老大倒是也算聽話,她讓打誰就打誰,可乾活兒沒那麼好,讓他去摘酸棗他肯定不肯。
大孫子也沒那麼孝順,就想跟著她混吃混喝。
當然,大孫子還是好的,她還是疼大孫子的,沒看這藥膳丸子也不舍得給彆人,就給大孫子幾個吃麼?
解大舅是肯定不吃的,神馬玩意兒,恁難吃的牛巴巴給他,這麼難吃的驢糞蛋子給他,他乾嘛吃屎?
解大舅就給大舅媽,大舅媽就給還沒上工的三個兒媳和孫子孫女。
屬實是層層壓迫了。
他們也不是傻子,都覺得不好吃,誰要吃?
天長日久這樣,磕磕絆絆的,兒媳婦們也有怨言。
尤其老二媳婦,早就滿肚子怨氣,因為奶和公婆偏心而不滿了。
老大解金奎、解金蘭有奶和爹疼愛,老三有娘疼愛,就老二,本身就是中間的爹不疼娘不愛,乾活兒最多吃得最差,他媳婦兒也差不多,孩子就更是如此。
解二媳婦也是家裡花儘可能少彩禮給解二娶的,條件當然說不上多好。
彆的閨女十八/九嫁人,她在娘家乾活乾到二十多,幫著哥哥弟弟都娶上媳婦才能出嫁。
她本身也是能乾厲害的,而且有點習慣性幫扶兄弟,出嫁以後也免不了想繼續幫襯。
可惜不當家不管錢糧,想幫都幫不上,即便回娘家乾點活也會被婆婆說。
這就導致娘家嫂子弟媳們開始挖苦她,說她有婆家就忘了娘家,有男人就忘了兄弟,有兒子就忘了侄子,果然是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
她可不就難受?
畢竟
一直覺得自己有責任幫扶兄弟,兄弟過得好她才能心安理得地過自己的日子。
她想分家自己做主啊!
不隻是她想分家,老三兩口也想分家。
他們跟著爹娘,一直被大哥兩口子壓著,認為自己乾得比牛多,吃得比狗少。
太不公平了!
每次解老太好東西都給大孫子,大孫子不稀罕就給他們,美其名曰我當哥哥的想著你們。
狗屁啊,好吃的你怎麼不想著我們?
你不稀罕吃的牛巴巴驢糞蛋子倒是想著我們。
一次兩次也就算了,結果二三十年了,每次都這樣。
誰不怒?
老三媳婦兒白眼都翻上田了。
也不是因為這麼幾個藥膳丸子,而是從小到大爹娘偏心導致兄弟離心,天長日久的就心懷怨恨。
媳婦兒、孩子自然受男人影響。
現在終於爆發了!
先是解二媳婦兒“啪”把丸子扔堂屋灶膛前麵,憤憤道:“又臭又硬,什麼狗都不吃的東西給我!”
接著老三家的小兒子也扔了,“呸呸呸,豬都不吃,我也不吃!”
他這麼一說,其他幾個原先不敢的孩子也紛紛有樣學樣,都扔了。
老二家的扔了,老三家的緊隨其後,也扔了!
還踏上一腳,呸了一聲。
這下東間炕上的解老太不乾了,“遭雷劈黑心爛肺的臭婆娘,我好心好意給你們吃好東西,你們糟踐好東西不說,還在下麵咒罵我,不怕天打雷劈啊!”
她又開始喊解金奎,“金奎,給我扇那倆婆娘的嘴,扇爛!”
解金奎也不好打啊,打自己媳婦兒就算了,他一個大伯哥打倆弟媳婦咋也不可能啊。
解老太就讓解金奎去叫喊解大舅、解二和解三回來,必須給這倆婆娘打服了。
解金奎見狀就趕緊溜了。
他覺得這就是老二家的和老三家的嫉妒自己趁機發泄不滿罷了,奶呢也就是日常發脾氣罵罵人,彰顯一下自己的厲害。
讓家裡人知道知道,彆看她年紀大了,還是家裡的實際當家人,在她麵前都得夾著尾巴。
就有點逞能。
他不可能去找解二解三的。
現在秋收呢,解二和解三為了多賺工分,跟著解二舅參加了看青隊,晚上巡邏順便摸黑兒掰玉米、刨玉米秸呢。
他們已經有兩天沒回家了,白天都是送飯過去的。
解老太何曾受過這種頂撞?她向來在家裡說一不二,兒子孫子都被拿捏著,如今倆孫媳婦兒合起夥兒來氣她。
她氣得拿拐棍兒敲炕沿,又下地罵,非得讓人把倆孫媳婦打一頓才能出氣。
“黑心爛肺的玩意兒,就看得我不好是吧?”
她年紀大了,口重,有日子吃飯嘴裡沒滋味,好不容易等著林姝給她送兩塊酸甜糕,吃得正舒坦呢,這倆混賬婆娘就找茬兒氣她。
“
想氣死我你們就不用養老了是吧?”
“你們娘家怎麼教育出你們這樣不孝順的小賤人!”
見她連帶著爹娘都罵,老二老三媳婦兒都不乾了。
她們開始摔摔打打?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嚎啕大哭,最後直接收拾包袱回娘家。
大舅媽還有點懵呢,都回娘家乾啥?都回娘家誰做飯?誰乾活?不賺工分啦?
一個女人一天咋也七個工分呢!
秋收可是賺工分的關鍵時候。
大隊都不讓請假呢。
倆兒媳的男人不像解大舅那樣動輒打老婆,自然也沒那麼怕解老太。
她們果真就走了,孩子也沒帶,於是一群孩子又在院子裡哇哇哭。
解老太氣得拿棍兒要敲這個打那個的,真是要氣死她了!
解金奎媳婦兒看得也是目瞪口呆,她男人一直是受寵的那個,她和孩子也跟著占便宜。
現在倆弟媳婦跑了,她有點不知道怎麼辦了。
這時候解老太氣得昏頭,一拐棍兒敲在大舅媽身上,罵道:“你個夯貨,怎麼教育兒媳婦的?”
她回手又狠狠地敲在解金奎媳婦頭上,“你個小娼婦,你在嘲笑我呢?”
敲完以後她還不解氣,還想敲大舅媽。
大舅媽是不敢反抗的,畢竟從進門就被婆婆拿捏這麼多年了。
可大孫媳婦不一樣,她在娘家自小也是受寵的,嫁過來以後解金奎對她也不錯,公婆對她也還行,現在突然被解老太打頭,這還是平生第一次挨打呢,她嗷就哭開了。
幾個孩子嚇壞了,他們發現她的腦袋破了,正在往下淌血!
解金奎小兒子也六七歲,看自己娘被奶敲破腦袋嗷一聲不乾了,跟小牛犢一樣彎腰低頭狠狠地朝著解老太撞過去。
“咣當”給解老太撞了一個結結實實的大跟頭!
解老太本身就是小腳,站不穩,又七十好幾的人,哪裡扛得住他那一頂?
當時解老太就重重地朝後摔去,咣當一屁股坐在甬路鋪地上,大舅媽就聽見清脆的“哢嚓”一聲,這還不算,解老太的腦袋還直接砸在地上。
為了不沾泥,地上可鋪了石頭碎磚啥的啊。
這下解老太大胯摔裂了,腦袋磕個大包,幸虧挽著發髻墊了一下才沒把腦袋磕破。
雖然頭沒破,可她卻直犯迷糊。
大舅媽直接嚇傻了。
不知道要怎麼辦。
最後還是鄰居聽見他家雞飛狗跳、鬼哭狼嚎的趕緊過來看看,又是讓人去喊赤腳大夫,又是給解金奎媳婦兒摁著腦袋的,都不敢動解老太。
那場麵,實在是一片混亂。
*
收到信林姝本不想去,又擔心林母過去受欺負,這會兒林父和林躍都在大隊忙秋收呢。
林姝讓林夏在家等薑衛東,她陪林母過去。
盼盼和甜甜一聽,都兩眼放光,急得不行,那必須得去啊。
盼盼已經
蹬蹬跑去收拾了小水壺小書包,包裡還塞了一把糖。
甜甜的隨身小本本也帶上了。
林姝:“……”
盼盼:“娘,走吧,給太姥兒探病去。”
姥兒生病,娘都帶著他們去探病的。
林姝:“乖,你們幾個和二姨在家等二姨夫,你們走了弟弟自己多沒意思啊。”
小侯偉乖乖道:“三姨,沒事噠,姐姐哥哥回來會陪我玩的。”
盼盼反手給他一塊糖做獎勵。
林姝說帶不了,“我得去帶姥娘呢。”
周偉民:“林姝妹妹,忘記告訴你嬸兒已經過去了,讓你直接去解家。”
倆崽兒立刻笑出甜甜的小梨渦,“走吧。”
林姝隻好跟家人說一聲,騎車帶著倆崽去解家官莊。
林夏還不放心呢,也去支書家借了自行車陪他們去。
林姝嚴重懷疑二姐是想去吃瓜,連姐夫都不等了。
姊妹倆帶著倆崽兒,還帶上一籃子菜蔬,拿上陸老爹自己配的藥膏、藥粉,又裝上倆林姝自己做的蘋果和山楂罐頭。
今年的蘋果格外酸,就熬了罐頭裝著慢慢吃。
等林姝和林夏帶著倆崽兒到了解家官莊,林母和二姨已經被解支書打發送信的人接過來。
二姨夫也不能來,在大隊秋收呢。
因為解老太被林姝哄得開心,對林母和二姨都不似以往那麼折騰,二姨看起來比從前氣色也好一些。
隻是年紀大了又常年勞累,再穿得破舊,看起來倒比解老太還老相呢,跟林母差了輩兒似的。
一進門,盼盼就大聲喊:“太姥兒啊,你怎麼那麼不小心呀?我娘聽說你摔斷腚可著急呢,我和姐姐也把好不容易攢的糖給你帶來了。”
他在前麵開路,甜甜緊隨其後,很輕鬆就進了解老太的屋裡。
解老太側躺在炕上,腰後靠著被子和枕頭,發髻散了,花白的頭發前所未有的淩亂,原本富態的臉都憔悴蠟黃,一下子老了十歲似的。
解老太大胯骨裂,也沒辦法打夾板,就得在炕上躺著休養,頂多打打消炎針。
她躺在炕上一邊呻/吟,一邊罵幾個孫媳婦和大舅媽。
盼盼立刻往她嘴裡喂了一塊橘子糖,“太姥兒,你摔了,我們一樣心疼呢。”
甜甜給他補充,“摔在太姥兒身上,疼在我們心上呀。”
小嘴一癟,大眼睛眯了眯,抽抽搭搭,晶瑩的淚珠就大顆大顆落下來。
來探病的眾人:“哎呀,這孩子真疼人兒啊。”
“隨他們娘和姥娘,都是善良人。”
“好孩子,快彆哭了,你太姥兒沒事,躺幾天就好了。”
倆崽兒立刻擦擦眼淚,就爬上炕,乖巧地坐在那裡“安慰”太姥兒了。
實則,就近看熱鬨呢。
*
忙秋收的時候出這檔子事,是大隊乾部和生產隊乾部最忌諱最來氣的。
忙農活兒還忙不完呢,還給你們斷家務官司呢?
於是不用下地乾農活的解支書就負責給他們家斷官司。
林姝讓林夏陪著林母、二姨也進屋坐,閒雜人等就去堂屋,隻留倆不上工的老太在這裡照顧解老太。
林姝先和解支書簡單交流下,又去看看解金奎媳婦兒。
解金奎媳婦兒腦袋破了個口子,赤腳大夫給縫了四針。
解金奎媳婦兒看到林姝過來,登時沒鼻子沒臉地埋怨,“我說表妹,你可真是好表妹,送兩塊糕給我們弄得家裡雞飛狗跳的。”
林姝立刻一臉委屈,柔聲道:“大表嫂,你怎麼能說這話呢?合著我孝順老人還有錯了?怎麼你們做晚輩的直接搶老人的點心吃,搶不到就把老人打成這樣?”
“我們可沒有!”解金奎喊冤枉,“是小孩子不小心碰到太奶的。”
林姝:“我也沒說什麼,是表嫂說我送的糕點讓你們雞飛狗跳的,我也冤枉不是?”
過來幫忙實則看熱鬨的婆子們也紛紛道:“對呀,人家閨女孝順姥娘,那可沒錯。誰家也不能有點好吃的就打破頭吧?”
她們大部分已經知道怎麼回事,跟人家林姝有什麼關係啊?明明是你們老人不慈孩子不孝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