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科長趕緊上前拉架。
嚴振東和關偉長大步進來。
關偉長原本陰沉的臉在看到他老娘活蹦亂跳的時候鬆緩下來,同時又布滿尷尬的神色。
他聽見老娘腿被人打斷了,當時就有些方寸大亂,誰知道……看老娘揮著拐杖打人那生龍活虎的樣子,他仿佛又回到小時候,大伯娘來家裡搶口糧,娘揮著棍子就給打出去。
他快步上前,一把扶住關老太,把她的拐杖放下,“娘,有話好好說。”
關老太看到兒子回來,抱著他就哭上了,“偉長啊,你可回來了呀,你要是再不回來,我就……”
她哭著哭著就唱上了,開始回憶當年有多難,老頭子為國流過多少血,死過多少次,才換來了新社會的今天,結果老頭子一死他們就開始欺負她個糟老婆子。
“老頭子,你沒良心呀,你咋不帶我一起死呀……”
眾人:“……”
嚴振東和顧科長是真的尷尬、無語、汗顏,冷汗都出來了。
這真的不好看也不好聽,讓人瞅瞅還以為他們虐待老革命遺孀呢。
天知道他們有多敬重她、捧著她。
說實話,革委會大院兒裡多少革命遺孀?多少革命誌士?
就去年底剛啟複的革委會書記,還有主任,那不都是戰場上下來的嘛。
關偉長被老娘哭得也是心軟難受,勸她不要哭了。
關老太一秒收住眼淚,指著林姝道:“這個死……昂……”
她死娼婦還沒罵出來就被關偉長眼疾手快地捂了嘴。
關偉長蹙眉:“娘,好好說話!”
提醒多少次了,這裡的都是同誌,不是鄉下老婆子可以隨便罵。
關老太委屈至極:“她寫信告我們狀,抹黑我,欺負我。”
關澤以前在爸爸麵前裝乖孩子,這會兒也撲過來抱著爸爸的大腿哭,“他們打我,摁著我,騎在我身上打,嗚嗚嗚……”
林姝冷冷道:“你咋撒謊呢?明明是大家一起滑冰摔倒滾成團,怎麼就成了騎著你打呢?你之前在幼稚園廁所不是也不小心把侯偉撞倒,要給他撞進茅坑裡讓他吃屎麼?是不是你說他是反/革/命壞分子的孩子,就該吃屎?我倒是納悶,這個反/革/命壞分子,是你們家誰給侯家定的罪呢?”
關澤不懂這些,他隻知道有爸媽和奶奶在身邊就有人撐腰,他指著林姝就要罵。
薛蓮一下子把他摁住,不許他罵人,“林姝,你不要血口噴人,這麼小的孩子怎麼可能說出這樣刻薄的話來?都是你們瞎編賴孩子。”
林姝看向關澤,用淡冷的語氣道:“關澤,你在幼稚園的時候也說了,撒謊不是好孩子,告家長就是叛徒,說侯偉是叛徒,你看,你才是最大的叛徒,你還撒謊,你的那些小夥伴兒明明說你們在玩兒沒有人打你,你怎麼撒謊呢?你可真不是個好孩子!”
關澤最容不得人家否定他,他隻是一個小孩子,在爸爸
麵前裝乖孩子的時候大家都捧著他哄著他,他也沒什麼惱火的。
現在林姝接連刺激他,他哪裡忍得住?
他當即就學著奶奶的口吻破口大罵:“你個鄉下來的窮鬼,勾三搭四的娼婦,你……”
“啪——?[]?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不等他說完,關偉長抬手扇了他一巴掌,打得他一下子摔在薛蓮的懷裡。
關偉長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兒子,有這麼一瞬間他不認識關澤了,甚至懷疑眼前這個滿嘴臟話的孩子是不是自己兒子。
自己謙遜有禮懂進退,為什麼兒子卻這樣?
他想不通一個小孩子怎麼會罵這麼臟的話,不滿的眼神就望向妻子薛蓮。
你怎麼教育孩子的?
關偉長打了關澤,關澤嗷嗷大哭,薛蓮一陣心疼,關老婆子更是直接瘋了,揮著拐杖就要打林姝,“你個壞女人,挑唆孩子打我們孩子,還來罵人!又挑唆我兒子打我孫子!”
這次不用顧科長,關偉長自己就把老娘攔住了。
他有一種顏麵掃地的羞恥感。
他向來要麵子,彆人跟他說大娘在家屬院戰功赫赫,他還以為是玩笑話,畢竟他知道老娘脾氣急,眼裡揉不得沙子,但是他也知道老娘善良勤勞,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所以哪怕娘潑辣點也沒什麼。
可這會兒對著倆女人,她和關澤罵得這樣……
關偉長接受不了。
尤其旁邊還有嚴振東和顧科長,外麵還有探頭探腦的同事們。
這種感覺仿佛被人剝光了丟在大街上一樣難受,恥辱!
他甚至都不需要坐下來12345地討論是誰打誰,誰找茬兒,林姝那樣罵他對不對,就看自己老娘這副有失風度的樣子便知道。
他心裡湧上一陣惱火,薛蓮這個媽媽是怎麼當的?
就是這樣教育孩子的?
讓她去文聯工作,隻是給她找個身份定位,而不是真的指望她做出什麼成績,結果她三天兩頭不著家,忽略了對老人的照顧對孩子的教育,導致今日這般讓人羞辱的境況。
關老太看他不說話,急了,一把將孫子抱過來,“偉長,你看看呐,看看給我孫子打的,你可得給孩子做主!我一把老骨頭挨打就算了,我孫子細皮嫩肉的不行!”
看到孫子被打成這樣,她真是心都要碎了。
關偉長看到兒子細嫩的臉上明顯的淤青,蹙眉,扭頭看向林姝,視線沒有停頓,而是看向顧科長。
顧科長咳嗽兩聲,“關主任,那個……昨天我就走訪了相關人員。”
說著他從容地掏出一個巴掌大的記事本翻開遞給關偉長。
他也是有工作經驗了,走訪的時候就記下來讓人簽字摁手印。
結果一個看一個簽字摁手印,他們也都沒負擔,不隻是李黎那四個小孩子的家長,就連小眼鏡兒那四個孩子的家長也爽快簽字摁手印證明大家鬨著玩兒沒打架。
關偉長扭頭看向薛蓮,目光鋒利,帶著質問和審視,你是怎
麼處理問題的?
不是給你說低調,態度要放低嗎?
你就鬨成這樣?
薛蓮有點心虛,又很委屈,能賴她嗎?
老太太管孩子什麼時候讓她插手了?
她但凡管一句,老太太就說“他爺爺為國流血打仗,我孫孫這樣怎麼啦?誰敢說什麼?”
總這樣,她怎麼管?
你不是什麼都沒管,現在賴我了!
叫她說乾嘛承認?就不承認!
既然說是鬨著玩兒,那就鬨著玩兒唄。
大家心知肚明,都不說破,以前關澤沒打過彆人,現在彆人也沒打關澤。
他們回家再好好教育孩子,讓關澤以後不打人就行唄?
關偉長一句話沒說,卻用眼神跟滿屋子人交流了,最後看向林姝,態度比之前和氣些許,卻依然帶著懊惱:“你想怎麼樣?”
林姝淡淡道:“我沒想怎麼樣,是你們想怎麼樣。躲出去的是你們,回來興師問罪的也是你們,不是麼?要不是聽說孩子被打,你們能回來得這麼快?怎麼你們孩子打人的時候不這麼快速到場處理呢?”
關偉長感覺她這話充滿了詰責和羞辱,“我的確有工作。”
嚴振東也趕緊道:“對對對,關主任忙,的確有工作,林姝同誌彆誤會。”
他這解釋還不如不解釋呢。
關偉長也不能狡辯說自己讓妻子解決她沒處理好,隻能擔下來,又因為老娘打人罵人還裝斷腿,實在是不好意思,語氣比之前和軟很多,“我工作忙,疏忽了對孩子的約束,給你們造成不便,實在是抱歉。”
林姝:“如果你們承認關澤欺負了小朋友,那就請他明兒去托兒所給小朋友們道歉吧,保證以後不再欺負彆的小朋友。”
否則就等著被小朋友抱團打回來吧。
薛蓮有些不高興,“那你們打我們怎麼說?”
關老太卻在那裡摟著孫子嗚嗚哭,一副弱小無助的樣子。
林姝挑眉,驚訝道:“我們什麼時候打你們了?不是鬨著玩兒嗎?小孩子推搡兩下有什麼關係?隻是六歲小孩子而已,能有多少力氣?”
薛蓮氣得:“你——”
她連聲冷笑,好呀,你會寫文章是吧?你當我不會寫?你當我單位的人不會寫?
回頭我給你寫上十篇八篇的,讓你好好出出名,讓大家評評理。
到時候彆怪大家覺得你配不上陸紹棠那樣優秀的男人。
再寫幾篇指桑罵槐針對陸紹棠的文章,罵他躲在老婆背後耍小動作,指不定那篇文章根本不是林姝寫的,是陸紹棠找人寫的也不一定呢?
到時候揭穿你們夫妻的真麵目,彆怪陸紹棠嫌棄你丟人!
關老婆子更不乾,“你打我們沒道歉沒賠償的,讓我們道歉?憑啥!”
林姝淡淡道:“憑關主任還要臉。”
躲在門外的鄭潔、楊淑敏、張婭等人實在是憋不住,捂著嘴跑出去笑了。
她們真的怕當場笑出來得罪關偉長,但是真的太好笑了啊。
林姝怎麼那麼敢說呢?
她是真的一點不給麵子啊,就不怕以後見麵尷尬嗎?
關偉長也是不敢置信地看著林姝,沒想到她說話這麼不客氣,不給丈夫同事臉麵。
片刻,他沉聲道:“好。”
林姝卻想占領道德高地,“關主任,不要覺得我多事,我是為你們孩子好。有道是千裡之堤毀於蟻穴,小時候脾氣不好驕縱打人,長大了就可能暴躁傷人。報紙上也報道過不少母親過度驕縱溺愛孩子,孩子犯下不可饒恕的大錯,臨刑前卻責怪母親不嚴加管教自己的案例,希望大家引以為戒吧。”
反正都撕破臉了,還怕再刺激幾句?
道德高地我是要占領的。
我不是找事兒,我是為了你們孩子好!
慣子如殺子!
你們可以不領情,但是輿論不能怪我,還得說我仁義呢。
林姝不得不防著薛蓮,她可有一幫筆杆子屬下呢,回頭報紙上、雜誌上寫東西抹黑她,她也有話反駁不是?
果然薛蓮臉色越發不好看,因為她正是這樣想的。
結果林姝先提了報紙,倒好像故意點她一樣。
關偉長看著林姝,勉強擠出一絲笑,“多謝。”
他轉身黑著臉對兒子下令:“跟林阿姨道謝!”
關澤委屈得眼淚嘩嘩的,憑啥啊!
他很想大哭大鬨,但是爸爸陰沉的臉竟然讓他不敢發作,他就看關老太。
關老太:“憑啥謝她?”
關偉長:“娘,你能聽我的嗎?”
關老太雖然潑辣,天不怕地不怕,可她怕兒子傷心。
她看兒子的態度,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小娘們兒的男人很厲害,兒子忌憚人家,必須示弱,否則可能後麵有麻煩。
好吧,她也隻好委委屈屈地捏鼻子認了。
誰讓人家男人厲害呢?
要是自己老頭子還在著,小娘們兒男人算個狗屁!
她就哄關澤跟林姝道謝,附耳小聲道:“咱裝樣哄哄她,要不她不罷休,回頭還打你咋整?她男人厲害,打槍的。”
關澤雖然蠻橫驕縱,總歸是小孩子,再驕縱不情願卻也還是會聽話,不像中二病叛逆期,要是摁頭道歉可能更加逆反。
他含含糊糊地跟林姝道謝。
林姝:“小朋友,我請教你你是跟誰學的罵侯偉反/革/命壞分子的?我現在正式告訴你,他們家不是反/革/命,也不是壞分子。”
關老太這個倒是知道厲害,她罵人混賬、娼婦、該死的、黑心爛肺的、生兒子沒□□兒卻不會隨便罵反/革/命,立刻道:“我可沒說,我們家人都沒說!”
薛蓮自詡清高,是不會隨便罵人家反/革/命壞分子的,畢竟這是給人扣帽子、是搞政治,她不是沒見過世麵的鄉下婦女,也不是那種生活困苦,整天想著占小
便宜逞口舌之快的小市民。
關偉長就更不可能。
林姝就覺得這個人就比關澤更可恨。
關澤壞在表麵上,這個人壞在背後,真正的挑三窩四,拿關澤當槍使。
這個人甚至都和侯家沒有什麼利害關係,卻要說侯家的壞話,挑唆人罵侯家,是什麼居心?
她就要揪出來一起打了,看以後誰還敢說大姐家壞話!
聽她這麼一說,關偉長瞬間明白這其中的關係,隨即又感覺一點輕鬆,兒子是被人利用挑唆的不是天生這麼壞。
關老太還想說林姝挑撥離間呢,關澤也覺得出賣戰友是叛徒,不能出賣!
儘管他的小狗腿不承認侯偉幾個打了他,但是爺爺說過做人不能背叛祖國不能背叛戰友。
薛蓮也開始哄他,讓他說出來。
關澤卻在這裡犟上了,堅決不出賣朋友。
林姝淡淡道:“你覺得他是你朋友,可他其實是潛藏在人民中的奸細,利用你散布謠言,破壞人民大團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