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然就是隨口一說,糊弄小孩子的,反正對方能罵侯家反/革/命,那她憑啥不能罵對方是奸細?
一聽對方是奸細、漢奸,關澤立刻出賣得沒負擔了,“是黃小光。”
侯偉剛來托兒所的第一天,他原本覺得侯偉挺好看想和他玩兒,結果黃小光說侯偉是反/革/命家的孩子,還說侯偉爺爺以前是南邊國軍那夥兒的,連侯偉爺爺祖籍都說出來,還說他們家以前是很有錢的地主老財資本家。
問完以後,林姝態度和藹許多,“謝謝,咱們之間的恩怨一筆勾銷,你明天去和同學道歉就原諒你了。”
林大姐微微蹙眉,“黃小光?姓黃,是不是黃薇……娘家人呀。”
林姝轉身問顧科長,他肯定門清兒。
果然顧科長證實黃小光是黃薇娘家侄子。
林大姐氣道:“平時見麵和和氣氣一副好鄰居的樣子,沒想到背後這樣。”
林姝挽著她的手,“走。”
姊妹倆撇下關家,一起去找黃薇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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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果斷離去毫不拖泥帶水的林姝,會議室陷入沉默。
顧科長下意識就跟上,他負責革委會這邊治保問題,他得去維持治安。
他怕林姝姐妹倆和黃薇打起來。
會議室裡關偉長感覺一陣乏力,在椅子上坐下來。
明明是很簡單的小問題,卻要鬨到丟這麼大麵子的程度來解決。
看對方也不是不講理的人,隻需要在第一次上門的時候態度誠懇,保證好好約束孩子不會再打她們孩子就行。
結果卻硬是弄成這樣……
他看看薛蓮,又看看老娘和兒子,女人實在是太不可靠了。
怪道人家說孩子不能長於婦人之手。
隨即他又想到林姝那伶牙俐齒的樣子,她那樣的倒是會教育孩子。
關偉長又看看自己兒子,
女兒的優秀讓他覺得家族基因好,孩子隨根兒不用教育也是天生好的,哪裡知道並不是。
閨女不需要怎麼教育就乖巧聽話,兒子卻……頑劣惹禍,必須嚴加管教才行。
關澤被他冷厲的眼神嚇得瑟縮進關老太的懷裡。
關偉長輕哼,“從今天開始,你給我在家裡好好背書學算術,我……三天考你一次。”
關澤一聽哇哭了,“奶,我不要學習,不要學習!學習太累了!”
關老太忙哄他,“咱不學,不學……”
這時候等在外麵的秘書小心翼翼地進來問:“關主任,那……下午的會?”
關偉長深吸一口氣,淡淡道:“家裡有點事兒,下午的會……你代我去。”
秘書有些受寵若驚,他何德何能啊?
關偉長卻拎著兒子扶著老娘回家了。
關澤以為爸爸回家要揍他,嚇得立刻嗷嗷喊叫,殺豬一樣,“奶,奶,我不回家,我爸要打我!”
關偉長低喝:“閉嘴!彆逼我在這裡揍你!”
關澤嚇得立刻閉嘴了。
關偉長看了嚴振東一眼。
嚴振東明白他的潛台詞,保密,不要說出去,免得大家都丟人,臉上不好看。
嚴振東給他一個“兄弟,我懂”的眼神,“你放心吧,我嘴嚴實著呢”。
他都憐愛關偉長了,這麼好麵子要強的一個男人,竟然丟這樣大的臉,也真是……不得不說,陸局家的小媳婦兒太厲害了。
外麵人早溜了,偷聽不能讓當事人看見,否則回頭多尷尬,人家會記仇的。
尤其關偉長這種好麵子記仇的男人。
送走關偉長一家,嚴振東也無心工作,又滿腦子都是林姝去找黃薇算賬的事兒。
他也果斷去資料室了。
黃薇是資料室的職工,接觸資料多,所以知道侯建文祖上和爸爸的情況。
這管不住嘴真是不行,那不是擎等著惹麻煩麼?
林姝和大姐去了資料室找黃薇,這會兒已經快到晚飯時間彆人下班的下班,黃薇卻挺忙的。
這兩天林姝寫信公開挑戰關家的事兒她和方安邦也知道,方安邦還為侯建文著想,說怎麼能那麼衝動不懂事,直接挑釁關家呢?
之前還羨慕侯建文有個好親戚,現在又覺得這親戚沒腦子,上來就給惹禍。
他還想跟侯建文、林丹好好勸勸,讓他們彆衝動,隻是這兩天侯建文出差不在單位,林丹也住在林姝家,他找不到機會發揮。
關老太在家屬院發瘋打了李老太、李大慶夫妻去革委會哭訴、關澤被打的事兒她也知道,她還知道今兒薛蓮氣衝衝地趕回來要找林姝算賬。
當時她尋思林丹姊妹完了,就算有陸紹棠護著也沒救了。
關家是什麼人啊,那是雖然職務不高但是在革委會卻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你看誰敢得罪關家?
就革委會書記主任也不會得罪關家啊,對關老太都
客客氣氣的呢。
她認定林姝姊妹要倒黴,還挺同情的,知道關偉長薛蓮夫妻倆趕回來處理這事兒,她也想過去看熱鬨,誰知道臨時有工作,讓她抓緊整理幾份文件,她就沒撈著去看熱鬨。
臨時工作耽誤她吃瓜,讓她很是惱火。
她一邊整理檔案,一邊看裡麵的八卦。
革委會職工,尤其是乾部的政審資料可齊全呢,方方麵麵都有。
比如這位,離過三次婚,第一任糟糠妻粗鄙不堪,不能生育,第二任紅杏出牆,第三任……
正一邊寫一邊嗤嗤地笑呢,林姝和林大姐快步走進來。
黃薇聽見動靜,抬頭看到有人進來,隨口道:“資料室,閒雜人等莫入。”看清是林大姐和林姝的時候她好奇心瞬間爆棚,沒挨打吧?過來找她……幫忙說情還是怎麼的?
她要不要幫呢?
她和薛蓮、關偉長倒是有點交情,幫忙說情的話侯家和陸家回報她什麼?
“林丹呀,你們怎麼來了?找我有事兒?”黃薇笑容帶著幾分曖昧。
林大姐終歸不是潑辣厲害的人,自來溫柔慣了,哪怕現在生氣也是溫聲細語的,“黃薇,黃小光是你侄子?”
黃薇點頭,“對呀。”她看向林姝,“有什麼事兒?”
林大姐:“是你跟娘家人嚼舌頭,說我婆家是反/革/命壞分子,讓大家背後嚼舌頭,孩子們當麵欺負人?”
黃薇的臉瞬間滾燙,跟牆上貼的國旗一般紅,即便她覺得這是事實,但是大家沒撕破臉,又是鄰居隔壁住著,她出去說鄰居的閒話被人問到臉上終歸是非常尷尬又難為情的。
她忙找補,“林丹呀,都是誤會呀,我沒這樣說,我就是……”
林姝冷冷道:“你就是顯擺自己在檔案室掌握了很多人的八卦,知道得多,有事沒事就拿出來閒磨牙顯擺了?”
這雖然沒指責黃薇故意使壞,卻也把她說成個碎嘴子、好搬弄是非的長舌婦,她要是承認那……以後多丟人啊。
很快檔案室這裡也聚集了一波人,竊竊私語黃薇不厚道。
林姝大聲道:“你在檔案室工作,竟然不知道檔案室的保密條例?把同事的政審資料拿出去當笑話兒說,這以後誰還敢讓你經手自己的資料?”
她這麼一說,不少檔案上有點事兒的同事臉色都不好看。
“對啊,政審資料是給領導看的,又不是給同事八卦說嘴的。”
“黃薇咋這樣呢?平時還以為她是個好的呢。”
“沒想到嘴巴這麼碎。”
方安邦得了消息匆忙跑過來給妻子收拾爛攤子,他連連作揖,“對不住對不住,大家放心,黃薇真的沒有亂說大家的事兒。侯工這事兒不是黃薇說的,是外麵有人亂說傳過來的消息。”
實際侯建文就是革委會的職工,他被停職的時候大家基本就知道,再悄悄一打聽也就知道他爸的事兒。
後來他下鄉去,大家自然都知道侯家的事兒
,不少人都背後嘀咕議論。
不過因為單位讓侯建文恢複工作,並且撤銷之前的審查,恢複了他的名譽,所以他既不是壞分子更不是反/革/命,大家自然不能亂說,頂多背後猜測嘀咕一下。
至於侯德明雖然去了乾校,檔案說的也是加強思想學習,卻沒有留下明顯的負麵評價,大人們自然不敢隨便亂說。
這年頭打架可以罵人家斷子絕孫也不能隨便罵反/革/命,因為真可能抄家死人的。
而侯德明的祖籍、老家情況可不是一般人知道的,黃小光竟然能說得出來那自然是聽大人說的。
侯家以前富貴,據說城裡半數鋪子是他們家的,黃薇看了自然眼熱又複雜,想著侯家以前那麼富貴,如果不打仗林丹就是豪富少奶奶了,自己都沒資格和她說話,結果現在侯家不行了,林丹就是自己鄰居。
這人呀,一生的起落際遇真是難說怎麼樣。
她心生感慨,回娘家的時候就拿來當八卦跟爸媽說了。
她爸媽倒也不是碎嘴的人,可她嫂子嘴碎,向來喜歡攀比顯擺,聽黃薇說了八卦就背後笑話,覺得那些有錢人又咋樣?現在混得還不是不如自己?她難免說些糟踐人抬高自己的話,也不避著孩子,黃小光可不就小孩子學舌了?
黃薇想通這個也是又氣又羞,卻也不能狡辯,隻能一個勁地給林姝和林丹賠不是,表示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
林大姐向來是和氣待人的,這會兒想到公婆在農場受苦受累,卻覺得咽不下這口氣,沉著臉不肯鬆口說原諒的話。
邊上有人勸,“林丹同誌,黃薇也不是故意的,就是和家裡人閒話家常兒不小心說漏嘴,讓她嫂子給你賠個不是。”
林姝冷笑,“賠不是那些傷害就能抹平了?孩子都能罵到我們跟前,可想而知大人背後得說了多少?誰家隨便說兩句話就能讓小孩子學走?怎麼不得說百八十遍?”
林姝也是敲打家屬院其他碎嘴婆娘和男人。
大姐雖然說在這裡沒被人欺負,可其實大姐跟著大姐夫搬到這邊來以後幾乎沒有社交,除了一個黃薇陰陽怪氣虛情假意,其他鄰居都躲著看熱鬨,大姐夫的同事背後也沒少嘀咕。
應該說沒少受白眼和閒言碎語。
今兒就一並罵了。
黃薇沒想到林姝這麼厲害,瞅著漂亮文靜沒有殺傷力,做事情卻這麼強硬,不講情麵。
她先挑關家,現在又來打自己,怎麼都讓黃薇有些受不了。
自己和林丹是鄰居,自己男人還和侯建文是同事,這個林姝怎麼這樣不近人情?
有事就不能回家慢慢說嗎?非要在單位裡找上門來鬨?
當著這麼多同事的麵,多丟人呀!
方安邦卻怕林姝鬨得太過分,讓自己老婆丟了工作,一個勁地賠不是,甩鍋、撇清,都是彆人非要問,不是老婆主動說的。
方安邦:“林丹林姝同誌,這樣吧,現在都下班了,你們先回去,我們明天正兒八經地上門
給你們賠禮道歉。冤家宜解不宜結,我們是誠心實意道歉的。”
黃薇也趕緊附和,其他人也勸。
這時候鄭潔道:“黃薇,不是我說你,你也該好好檢討自己了。你說自己不是故意的,可你怎麼什麼事兒都回娘家說?我聽見好幾次你娘家嫂子挖苦彆人,好像這家屬院兒就沒有她不知道的秘密。誰家還沒點事兒?誰還不知道?人家為啥不說?那不都是不好意思麼,怎麼不給彆人留點體麵?難道你們家就沒點不想人家議論的事兒嗎?”
鄭潔已經決定以後要和林姝交好,之前那些處得不舒服的就撇開,現在自然要站林姝。
看她這樣說,那邊楊淑敏也開腔了,“那還真是,就我小月子那會兒,她還跟人說我是不是被男人打流產了呢,說我們家袁隊長五大三粗看著就不是善茬兒,肯定打老婆,你們聽聽,咋長這麼張嘴呀?我們老袁不就滿臉大胡子看著有點厲害?不就之前讓她領物資不要多搶多占?怎麼就招她記恨造謠呢?”
被鄭潔和楊淑敏一帶頭,但凡和黃薇嫂子有過節的都紛紛現身說法。
以前大家覺得一個家屬院兒,抬頭不見低頭見,也不好意思撕破臉說,頂多私下裡問問,人家還笑著說開玩笑、沒有的事兒、彆當真,讓她們大度些呢。
外圍嚴振東和顧科長對視一眼,這些女人厲害呀。
一個個真能裝呀。
以前瞅著一個個可和氣呢,見了誰都姐妹兒長姐妹短的,那關係可好呢。
沒成想呀,原來不是表麵那麼好,私下裡這麼多齟齬呢。
他們再一次、深深地感覺林姝這個小媳婦兒厲害,看著漂漂亮亮、溫溫柔柔,沒有什麼殺傷力,結果呢那溫柔漂亮隻是表麵的劍鞘啊,一旦利劍出鞘那就必定傷人。
顧科長和嚴振東也都是人精了,政治嗅覺非常敏銳。
這個黃薇不管怎麼找補,已經不能勝任這份工作,肯定會被調離其他崗位。
其他崗位一個蘿卜一個坑,也沒那麼好挪,那就隻能去那些工資低、活累、活臟的崗位了。
還有托兒所那倆老師,也是肯定要被換掉的,不說林姝對她倆十分不滿,就是關偉長也不能在這件事裡留下把柄,讓人指摘他老婆安排倆老師偏幫自己兒子欺負小朋友。
瞅瞅,小媳婦兒才來幾天呀,就給關偉長、黃薇、黃薇娘家弄得丟人沒臉,還有幾個丟工作的。
嘖嘖,厲害呀,千萬彆得罪她啊。
總也不能讓事態不好控製,所以嚴振東和顧科長又出麵(和稀泥)解決問題。
林姝知道姐夫對這些人已經灰心,否則不會主動下鄉,大姐這些天一直和她膩在一起都沒跟其他家屬走動,可見她們沒必要給黃薇麵子,沒必要為了維持體麵息事寧人。
她不客氣道:“謝謝嚴主任仗義執言,不過我們和黃薇的矛盾不需要調解,黃薇也不需要取得我們的諒解。她在四處散播我大姐家閒話的時候就沒把我們當做鄰居和朋友,那我們又何必上趕著把她當鄰居和朋友?大家……好自為之吧。”
說完她拉著林大姐揚長而去,一點都不給黃薇和方安邦麵子。
“嗚嗚……”黃薇仿佛被人當場扇了兩巴掌似的,太過羞恥導致直接失聲痛哭。
方安邦也是臉色奇差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