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玉容循聲望去。
河邊石台上坐著一個長衫書生,書生麵前的青石上,鋪著一塊偌大的麻布,麻布上整齊擺著幾打水墨畫,恐被風吹走,每打畫上都壓著一塊光溜溜的鵝卵石。
書生右手捧書,左手捏著一塊已經乾裂的餅子,此刻他正看書看得出神,絲毫沒有察覺有一隻大膽的麻雀,正在偷吃他的口糧。
晴翠剝了蓮子塞進口中,笑眯眯的打趣道:“也不知哪家的姑娘倒黴,若是嫁給這樣的書呆子,真是做夢都要哭醒了。”
溫玉容側身輕聲嗔道:“莫要胡說,讀書人自有氣節,能嫁給他做妻子的,也必是能欣賞他的人,何須你操心?”
“姑娘說得對,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晴翠淘氣道:“能嫁給他的,也必是能吃苦的哈哈!”
溫玉容拿晴翠沒辦法,隻能寵溺的捏著她的鼻尖:“牙尖嘴利。”
溫玉容話音剛落,豆大的雨點應聲而下。
悶頭看書的書生如夢初醒,一口叼起餅子,慌忙將手中的書塞進衣服裡,然後撲在他的幾打子畫上,想用身體蓋住那排山倒海而來的大雨。
溫玉容見狀,連忙扯著晴翠去幫忙。
如此,便有三人在大雨中收畫之景。
待到三人來到最近的簷下避雨,溫玉容方才看清了書生的模樣,隻見他長挑身材,麵目清秀,雖衣衫薄舊,卻掩映不住他那周身的書香氣。
晴翠見書生隻顧低頭擺弄著畫,便氣的跺腳。
“竟是個不知好歹的窮儒!”晴翠鼻孔出氣,“枉費我們姑娘冒雨幫你收畫!”
書生聞言,這才抬起頭來,恰與溫玉容四目相對。
隻見對麵的女子,雪膚花貌,儀容不俗,目似霽月,唇染櫻紅。
他從未見過如此怡美之人。
書生眸光微閃,繼而收回視線,將斂好的畫放在一旁的窗台上,垂睫拱手道:“多謝兩位姑娘出手相助。”
見書生再沒彆的話,晴翠更不饒人,上下打量了書生一番,雙手叉腰道:“這就完了?”
書生一怔,抬眸看向對麵的兩人:“姑娘還想怎樣?”
“我們為了幫你收畫,淋的衣服都濕了,好歹請我們吃杯熱茶去去寒氣。”晴翠指著身後的茶館說道。
書生聞言,麵上不覺露出幾分窘色。
一天隻吃了半個餅子,彆說吃茶,就連一個銅板,他此刻也拿不出來。
“這都不成?”晴翠冷哼一聲,“吝嗇。”
見書生臉色有些難看,溫玉容連忙向晴翠遞了眼色,晴翠立時會意,雖心中不滿,卻不再開口。
“公子莫怪,我這丫頭時常與人玩笑,沒規矩慣了。”溫玉容見書生仍低頭不語,便又說道:“我見公子的畫筆鋒遒勁,構思精妙,所畫之險峰麗水,莫不恢宏大氣,乃是大才之作。”
冷臉的書生心頭一動,不禁抬眸看向了麵前的明麗少女。
“姑娘懂畫?”
“少時從學,女夫子愛好山水之作,耳濡目染,略懂些皮毛。”溫玉容蛾眉顰笑:“夫子說,胸有丘壑者,才能筆耕千裡,是有大誌之人。”
書生眉峰漸沉,難掩失意。
“空有大誌,卻終究難成大事。”
“公子此言差矣,既有大誌,便不怕壯誌難酬,公子年輕又有大才,自是前途無量。”
書生瞧著麵前比自己年歲還小,卻舉止嫻雅的明眸少女,難抑心中悸動。
這樣的話,除了他的瞎眼母親,再沒有第二個人對他說過。
大雨來的快去的也快,不過片刻,雨便停了。
“姑娘,我們快走吧,我瞧這天還黑著,恐怕再下。”晴翠指了天說道。
溫玉容頷首,轉而看向一旁默不作聲的書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