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君陶選擇公開的原因有兩個。
一, 這能給他省不少麻煩;
二, 如果隻讓天衍宗、伊耆藥宗和顏家的自己人進去, 陣仗太大, 肯定瞞不住,而顏君陶雖然強,卻還沒有強到可以保護住早晚會下天各一方的所有門下弟子。但彆人卻可以伺機而動,找個進入過加吉秘境的軟柿子狠勁兒欺負。
隻有“千日做賊, 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如果不能解決這個問題, 那加吉秘境這份機緣,就不是千裡送福,而是後患無窮。
所以, 反倒是不如直接大大方方的公開出去,大家都能進, 至於能從秘境得到什麼,那就各憑本事了。
雖然公開後同樣存在殺人奪寶的情況,但這樣總比搞特殊化的單獨進去要拉的仇恨值少點。
顏君陶不得不在所有人的震驚裡,不痛不癢的又重複了一遍:“既然人數不限,我又能夠做主,那我決定把加吉秘境公開出去。有什麼問題嗎?”
這當然沒有問題。
隻是從未有人這麼做過而已,甚至連想都不可能想。秘境就那麼大, 而機緣則是恒定的。下界大多數的秘境成因,都是某一世界失去生機後的大陸碎片, 或者是上界擁有自成方圓的隨身洞府的仙人隕落後回饋給養給原世界的。秘境裡麵的東西不是無窮無儘的,也大多是獨一無二的, 誰敢肯定放了彆人進去,會不會就把本可以屬於自己的寶物拱手讓給了彆人呢?
人都是自私的,修士也不例外,甚至更加自私,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然見血。
所以很多有大機緣卻貪心的人都死了,隻有顏君陶活到了大荒崩塌。機緣是永遠不嫌多的,既然得不到那就代表了它與你有緣無分,沒什麼本該屬於誰的說法。又或者可以這麼說,你怎麼肯定你得到的這份機緣,不會是在某個人心中屬於自己的那份機緣呢?
“還有……”顏君陶說的很慢,用以掩飾自己還沒有思考好,他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天道不要再降下功德給他。一次教訓,永不再犯。
“還有,進入秘境可不是免費的。”容兮遂接著顏君陶的話就自然而然的說了下去。
仿佛這是容兮遂已經通過密音入耳,和顏君陶商量好的,銜接的默契又流暢。事實上,在有螺出現的那一刻,容兮遂就莫名有一種顏君陶肯定會這麼做的感覺,不是出於什麼善良啊無私之類過於拔高情操的願意,隻是單純的不需要而已,並且還有可能會因此引來無窮無儘的麻煩。
為擺脫麻煩,顏君陶什麼都能乾得出來。
隻是,擺脫麻煩也要按照基本法。
容兮遂先一步替顏君陶想好了補充條件。他在外人麵前始終像蒙著一層紗的隱士高人,高潔又神秘,但他開口後的內容卻一下把所有人又拉回了人間。
他們不介意做一件舉手之勞的好事,卻介意永無止境的單方麵給予。而且,得到的太容易,對方不僅不會珍惜,還會貪得無厭,甚至會懷疑你的動機。這就是人心,它一點都不美麗,但也不算醜陋。
“進入秘境有境界修為方麵的要求嗎?”榮希望插嘴問了一句。
有螺在大腦深處仔仔細細的搜尋了一遍:“不知道,但我比對了曆界進入的有緣人的修為,發現並沒有什麼限製。”
“很好。每個進入秘境的修士,都要按照修為分檔,收取四到六成不等的手續費。
“若所得價值不足一塊上品靈石,則需要交夠一塊上品靈石。”
“可折現成等值市價的靈石或者其他寶物,不接受假借與賒賬。
“進入前要簽訂契約,是生是死,概不責任。
“是多是寡,都與君陶無關。”
容兮遂一口氣說了很多苛刻條件,話裡話外的意思很直白,愛進不進,反正不是我們求著你們,是你們求著我們,規則自然要由我們說了算。
容兮遂這不是在商量,而是在理直氣壯的陳述一個既定事實,他對有螺道。
有螺並一眾天衍宗弟子又一起看向了顏君陶,畢竟顏君陶才是這次秘境的有緣人。
顏君陶……“看我做什麼?還不快記下來?!”
顏君陶暗中給了容兮遂一個肯定的眼神,果然還是他的道友懂他,把進入秘境的事情做成一樁生意,錢貨兩清,也就不存在什麼造福社會的功德問題了。從他心思已經動了,卻再沒有功德祥雲降世裡,就能夠證明這是個極好的主意。
【沒有你,我可怎麼辦呢?】顏君陶忍不住感慨。
上輩子剛剛飛升到仙界的時候,顏君陶著實過了一段怎麼都覺得不舒坦的日子,他始終沒能想明白他當時到底想要什麼。
直至這一刻他才意識到,當時的那種悵然若失,是因為容兮遂。
容兮遂是那樣的特彆,他無可替代。
【我們一起飛升吧。】顏君陶此前隻是一個模糊的想法,現在他終於堅定的說了出來,【我想和你一起飛升。】
既然飛升是一件注定的事情,那麼顏君陶自然要選擇一個最能讓自己覺得高興的方式。
【……若我沒有辦法飛升呢?】容兮遂也決定坦誠一點,至少比上輩子要坦誠。
【我可以等你,也可以幫你。】從小到大,除了無力對抗大荒的崩塌以外,就還沒有顏君陶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就這麼說定了,我們一起飛升,不見不散。】
容兮遂深深的看了眼顏君陶,然後才給了他一個似是而非的笑容。
現場沒有人能聽到顏君陶和容兮遂的對話,他們正在統計記錄各種進入條件,以及進入前的準備工作。竟沒有一個人覺得這樣隻寫明了買家需要付出的義務,卻沒有賣家該受到的約束的霸王條款有什麼不對。
有螺始終覺得顏君陶是所有有緣人裡最好的那一個,為什麼這麼好的人,他們之前從未遇到過呢?
反倒是等全家都死了,顏君陶才出現。
老天爺這個玩笑太殘酷了。
容兮遂自然也不可能忘了有螺,他是個做事總能麵麵俱到的類型:“我們可以免了你的手續費,讓你進去看看。你就不好奇你們家守護了這麼多年、並為之付出良多的秘境,長什麼樣子嗎?”
“我的仇人也會進去!”有螺的思路很活泛,幾乎秒懂了容兮遂的言下之意。
容兮遂沒說是,也沒不是,畢竟秘境是他們公布出去的,哪怕不對進入者的生命負責,他們名義上也是不能鼓勵各種血腥仇殺的。
至於進入者私下裡會怎麼想,他可控製不住人家的想法。
那個過去天真的女孩,早已經隨一家人死在了那天那場無名的大火裡。如今的有螺隻是為了複仇而活的複仇者。簽訂了契約,顏君陶手上就肯定會有所有進入秘境的人員名單,比起在大雩城這樣大海撈針的找,自然不如進入秘境去找更有針對性。
哪怕在秘境裡不能全部調查完,她也可以出來後,按照名單上活下來的修士按圖索驥,逐一排查。她越想越激動,幾次都要控製不住自己的想要去叫,去吼,去發泄。
她終於拚對了!
“謝謝!謝謝!真的……我……”
“彆激動,這隻是還了你把秘境給我的因果。”顏君陶最怕的就是和人扯上因果,不管是愛還是恨,都要投入太多的情感和力氣,反正他是做不來的。固有的親情、師門情誼以及後增的一二友情,已經是顏君陶人際關係的極限了。
“當然,我們本就沒有什麼因果。哪怕您不做這些,我也會把秘境鑰匙給您。”這就是守護者的使命,就像是他們會一直等待主人一族的族長回來,沒有怨言,也沒有什麼為什麼。
若沒有這個使命,說不定他們一輩子都無法化形。有得到,自然就要有付出,這很公平。
就在有螺承認的那一刻,冥冥之中好像真的有那麼一根還未把顏君陶與有螺攀扯牢固的因果之線,就這樣重新消失於了無形。
“秘境的進入時間有規定嗎?”容兮遂又問。
“一般來說是一個月。”有螺對於加吉秘境知道的其實也不比普通人多多少,很多東西都像是她的天賦神通一樣,在遇到有緣人知道了鑰匙的下落後,突然闖入她的腦海裡的。她自己也有點迷糊,隻能儘己所能的知無不言。
“意思就是還是特殊情況?”容兮遂不知道彆人怎麼樣,但顏君陶肯定是那種氣運與危機並存的類型,“一般”這樣的詞彙並不適用。
“如果接受了某個傳承,或者選擇直接在加吉秘境裡閉關進階,那就不知道要多久了。”加吉秘境總體來說還是很彈性的,各種條件都十分優待。
這一回連龔寶寶都情不自禁的要問一句:“加吉秘境這麼好的嗎?那它圖什麼呢?”
一個樂善好施的秘境?
沒有人知道答案。
“剩下的我會聯係薑師侄去處理。”顏君陶一錘定音。
“薑師侄?”大雩城的城主也試著怒刷了一把存在感。“薑”對於薑水界來說是個大姓,本身隻有名沒有姓的薑水人,在長大後給自己選擇姓氏時,不是薑,就是烈。但城主一看連往日裡混世魔王一樣的龔寶寶,都暗暗有點讓著顏君陶的意思,這個薑就容不得他多想了。
“伊耆藥宗的掌門。”
“!!!”果然!雖然已經心有所感,但真的聽到顏君陶這麼說的時候,還是很震驚。
有螺的表情是最能體現那一刻大家內心的,他們到底結識了怎麼樣一個大能啊?伊耆藥宗的薑宗主管他叫師叔?天衍宗和伊耆藥宗的關係果然不如表麵那般簡單。
顏君陶卻已經懶得廢話了:“送客。”
“是。”
有螺被安排到了五穀園的後院廂房,也算是暫時性的被保護了起來。顏君陶說是之前那樣就算還了因果,但他也不會心大的在秘境開啟之前,放鑰匙的最後一個守護人出去冒險,修真界多少人都是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去的。
加吉秘境即將在十天五後麵向公眾開放的消息,通過薑老爺子不遺餘力的宣傳,最終也算是舉世皆知了。
是三千世界裡,最近出了各地突然湧現了很多先天靈體以外,最大的新聞。
不管此前聽沒聽說過顏君陶的,如今肯定都知道了,天衍宗出了個渡劫期的大能,得了個百年難遇的機緣,卻選擇了……對外收費。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但稀奇成顏君陶這樣的,還是不多見。
這讓不少本來對此事沒興趣的人,都勾起了要來加吉秘境看看傳說中的顏君陶的興趣。可惜,顏君陶這邊隻給了十五天的時間,很多人在知道消息的時候就已經因為界差問題而晚了,更不用說是趕來圍觀。
一殺大師和景鑠書生,是在客棧裡聽到的這個消息。他們一邊繼續和那一夥兒穿著與眾不同民族服飾、隻有女性沒有男性的組團妹子們周旋,一邊搖頭失笑,覺得也就隻有顏君陶乾得出來這樣的事情。
“我們姐妹有意進入秘境,你們呢?”年紀最大的那個妹子主動來和景鑠書生搭話。
“雖然我們要找的人沒有找到,但相逢即是有緣,小生一定會儘力護姑娘們安全。”
一殺大師快速撥動手中的念珠,還是不說話,但想要繼續與對方結伴同行的心,還是表現的很明顯的。
漂亮妹子們看上去更開心了,隻是笑容未達眼底:“這可是你們說的,不管遇到什麼,都不能後悔哦。否則奴家門會很生氣的。”
“美人一怒,都嬌嗔又入骨。”景鑠書生爽朗一笑,好像真就是個有點迂腐的普通修士。
但其實景鑠書生和一殺大師已經到了大雩城的消息,已經通過特殊渠道送到了顏君陶手上,甚至景鑠書生還設法和顏君陶短暫的見了一麵,解釋了一下他們為什麼會來大雩城。
一殺大師所在的覺生寺,與他界知名的佛門都有一定聯係,其中南吉祥寺一個早些年收入門下的先天靈體,引起了上層的注意。
“還記得你兄長問完顓孫強問題之後,有幾頭飛向不知名遠方的獬豸嗎?”
其中有一隻不遠萬裡的跨界,撞上的就是南吉祥寺的這個先天靈體。
獬豸不會出錯,隻會撞有罪之人,雖然那先天靈體設法在被撞倒後,反殺了獬豸的分-身,逃過一劫,沒有被吃掉。但南吉祥寺也是不會再要這種做了惡事的弟子,他們本想甕中捉鱉,卻打蛇不成,讓對方鑽了空子逃跑了。逃跑的方向正是一殺大師和景鑠書生所在的路上,於是他們就一路追查了過來。
這中間又發生了一些事,讓他們鎖定了那一夥兒漂亮的異域妹子。
“我不能肯定這些姑娘到底有幕後之人有什麼關係,但必然是有聯係的。她們不簡單,我們也會在秘境裡見機行事。”
“注意安全。”
顏君陶也把他從醫師臨那裡知道的有關於甘木能說的情報,都對景鑠書生和盤托出,很顯然的,他想把事件水落石出後的功德都算給景鑠書生和一殺大師。對於至少未來六百年內絕無可能成聖的他們來說,這些功德反而是一件有助於修行的好事。
***
在秘境即將開放的這十五天裡,顏君陶自然也沒有閒著,除了追出人造先天靈體以外,他和容兮遂逛遍了整個大雩城,以及周邊荒無人員的地方,就差一寸土地一寸土地的翻起來,想要找到夢口時夜了。
可惜,始終沒能找到。
作為一隻患有癡呆的雞,夢口時夜真不愧他公雞中的戰鬥雞之稱,頑強的就是不給顏君陶找到。
但大雩城也確實有夢口時夜活動的痕跡。
直至十五日期限一到,哪怕顏君陶再不甘心,在最後一天的時候他也隻能先放下手中的搜尋工作,回去找有螺拿加吉秘境的鑰匙。
龔寶寶同學的五穀園門前,依舊排著晝夜不停的長隊。這十五天的準備工作裡,其中重中之重的一項就是提前報名。填了基礎資料,簽了契約,領上一枚觸之則進入身體的令牌,整個流程才算徹底走完。
這個令牌會以花紋的形式,出現在進入者的脖頸上,和刺青類似,青色,不疼,就是個花式字樣的“君陶”標誌。等從秘境出來後,繳納了應有的手續費,花紋就會自動脫落,重新變回令牌回到負責統計人數的弟子手上。方便他們知道誰死了,誰還沒有繳納手續費,以及他們該去哪裡追債。
天衍宗的弟子除了顏君陶帶來的那一批,在這是十五天內又送來了不少,各個境界都有,屬於自願報名後再二次篩選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