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顏君陶會知道夢口時夜在想什麼?
因為顏君陶曾經照顧過夢口時夜啊。
天衍宗每個親傳弟子, 都繞不開的任務之一, 就是照顧夢口時夜。這與弟子什麼修為、什麼資質有很大關係。越是資質好、越有可能成為下任掌門的, 就越是必須和夢口時夜友好相處。為的自然是培養下任掌門和門派吉祥物之間的感情, 讓夢口時夜能夠在天衍宗繼續安享晚年。
顏君陶剛剛入天衍宗的時候,很是陪了夢口時夜一段時間。後來長老們才突然反應過來,以顏君陶這個修煉速度,他基本不可能當上掌門, 因為不出百年他就要飛升了。
然後, 夢口時夜就交給顏君陶的其他師兄弟照顧了。
“說起來,師伯要黃將軍到底乾什麼啊?”龔寶寶的好奇心死灰複燃,或者說從沒有熄滅過, 想儘辦法想從顏君陶口中知道答案。
顏君陶卻繼續選擇了拒絕回答,在一開始沒有說出“這就是天衍宗珍貴的夢口時夜”之後, 這話就越來越難說出口了。
因為這位極其珍貴的大爺,在把一種小母雞打哭了之後,正趾高氣昂的朝著自己的“現任主人”龔寶寶,昂脖頸,抖雞冠,小太陽似的上躥下跳,好像還在用那雙丹鳳眼問龔寶寶, 我是不是你見過的最厲害的雞?你為什麼還不給上好吃的?!
真的很難承認這麼沒出息的家夥是天衍宗傳說中的夢口時夜,要臉。
等夢口時夜埋頭苦吃, 吃到一半,才想起來順著看龔寶寶的視線, 注意到就站在草地那邊的顏君陶和容兮遂後,這位雞界大佬的第一反應就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吃光了自己的飯,然後叼著飯盆撒丫子狂奔,讓人想繼續相信它這是老年癡呆犯了不認人都不可能。
換言之就是,夢口時夜這次的“離家出走”,很可能是帶著腦子的!
不等龔寶寶咋咋呼呼的叫人去把他的黃將軍攔住,容兮遂已經動手,張開了一層薄如蟬翼卻無堅不摧的靈力膜,輕鬆網住了以為憑借自己閃轉騰挪的靈活身手,就一定能夠越獄成功的夢口時夜。
容兮遂禮貌又溫柔的對這隻從不肯消停的雞打了一聲招呼:“真是好久不見了啊。”
那一天,夢口時夜終於回想起了被容兮遂支配的恐懼。
於是,它緊張的……當場就下了一個蛋。
龔寶寶:=口=
這個伊耆藥宗的知名二代當場就傻了,無異於看到自己心愛的女神從裙子下麵掏出了什麼怪獸:“公公公公公、公雞……”
顏君陶不得不彈指,用靈力拍了一下傻師侄的背,這才讓他免於了自己變成隻會咯咯咯的雞。
“公雞也可以下蛋的?這是什麼操作?!”雌雄同體的靈獸在修真界很常見,連有螺都有可能是女裝大佬,但龔寶寶一直以為他的黃將軍就是個普通的雞啊,擁有黃澄澄外表的普通雞。哪怕稍有靈力與神通,但怎麼著也不應該往下蛋的方麵展開啊!
怪不得夢口時夜對那些小母雞總是不假辭色呢,雌性能乾的活兒他都能乾,雌性不能乾的活兒他也能乾,那還要小母雞做什麼呢?
容兮遂已經第一時間收起了夢口時夜下的蛋,沒讓眾人看清楚那不隻是一個金色的蛋,而是就是金子做的蛋。少陰金的金。
夢口時夜已經很多年不曾下蛋了,久到它自己都忘記了自己還有這一功能。
它在容兮遂的靈網裡掙紮的時候,還不忘來回折騰的找它的蛋,金燦燦的蛋!怎麼就沒了呢?!它的蛋好不好吃?!
夢口時夜下的蛋沒辦法孵化,當然也不能吃,倒是可以當做少陰金用。
接下來就是天衍宗內部的事情了,或者說是顏君陶和夢口時夜的恩怨,所有人都識趣的選擇了各回各屋,再沒敢去關注這件事。龔寶寶臨走前,倒是幾次欲言又止,最終也還是沒敢問出,可不可以不要帶走我的黃將軍,鬥雞決賽馬上就要開始了。
在龔寶寶給準備的鬥雞主題的房間內,一切都現代化的可怕。
什麼隻需要一點點靈力就可以一直明亮的吊燈,不需要加持火係法術,也可以始終流出熱水的沐浴洗漱設備,據說不久之後還要上可以自動播放內容的玉簡。
“這是又有來自異世界的人了?”顏君陶站在一副以夢口時夜雄赳赳氣昂昂的樣子為主題的畫像下,研究起了巨鯨的黑科技。
修真界經常出現被奪舍的情況。有被自己界的人奪舍的,也有被他界老怪奪舍的,更有被異界來客奪舍的。
而在這已經快要習以為常、穿成篩子的突發狀況麵前,結果無外乎三種:
一,修士神魂強大,最終反奪舍了對方,並用對方的靈魂滋養了自己;
二,對方趁修士魂魄受傷的大好時機趁虛而入,反客為主的成為這具新身體的主人;
三,兩個本應該水火不容的靈魂,在一具身體裡被迫不得不相處了起來,誰也壓製不了誰,甚至是不隻兩個靈魂,據說最高紀錄保持者身體裡住了二十七個靈魂,大家輪流出來,有一個十分明確的值班表。
被同為修真界的修士奪舍,能夠影響的基本也就是被奪舍的修士;若是被異界來客奪舍,那改變的就很有可能是修真界的方方麵麵了。
好比顏君陶知道的那個大大促進了修真界特殊服務業的樂師,也不知道當年飛升的那個敬業魔女有沒有把這個很有前途的娛樂產業發展到上界仙國去。
麵對巨鯨界生活用品方麵的突飛猛進,合理中又透著種種的不合理,顏君陶能夠想的就是又有人被奪舍——或成功或失敗——然後改善了大家的生活。
“應該是的。”容兮遂點點頭,他在來到巨鯨界之前,就已經讓人把巨鯨界最近百年內的大事都調查了一遍。至少絕對不能再發生加吉秘境的失誤,其中能夠引起容兮遂注意的幾件事裡,就有這一件,“這些改變都來自鳶元仙子的家族。”
而鳶元仙子的師父是散修聯盟的現任盟主,在沒有比這更好的推廣渠道。
鳶元仙子和方舫算是自由戀愛與政治聯姻完美結合的典範,兩人一個渡劫期大能的內侄,一個盟主的親傳,她們之間感情的穩定,從某種意義上也算是穩定了本就有些鬆散到了各自為營地步的巨鯨界散修聯盟。
說是起死回生的感情都不為過。
據說一力促成這件事的,是鳶元仙子族內的一個庶子,也就是那個疑似被奪舍,但也有可能反奪舍,造福了所有人的人。
如今鳶元仙子家對外說法是,族內子弟反奪舍成功,從異界來客腦海裡得到了不少會造福巨鯨界的東西,經過多年的苦心研究,這才把一種需要依靠“電力”的手段,轉換成了用“靈力”就可以解決的問題。然後,這些東西就很快麵向了市場。
確實是便利了生活,據說下一步就有意往其他界推廣,好比這一回和巨鯨界聯合舉辦鬼神節的長夏界。桃都鬼宮的少宮主都親自到了,據說老宮主隨後也會到,可想而知有多重視。
當然,少宮主來巨鯨界的理由之一,還有可能是要雞,但至少重視的態度是擺在那裡,無法辯駁的。
“但據我得到的情報來看,鳶元仙子的這個族弟已經搬出去獨住很多年了,一直在外麵的莊子上。說是為了不打擾他的潛心研究,需要一個清靜之地。但我卻覺得這更像是對方已經徹底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不管是從感情上還是利益上,鳶元仙子家都沒有辦法對他下手,又不太想麵對他。”
一個修真界經常會討論的倫理命題——如果你的家人或者是同門道友被奪舍了,你會殺死他嗎?
有鷹派覺得,自然要殺死那鳩占鵲巢的人;
也有鴿派覺得,如果能確認對方不是故意奪舍,並且對社會無害,他們不該如此武斷,最重要的是,說不定我們的親人還能夠從這具身體裡醒來。
奪舍也要分情況,有些人屬於蓄謀已久,也些就純屬巧合了。好比作用於靈魂的一擊,滅了修士的靈魂,身體卻還沒涼,這個時候就很容易被其他在人世間遊蕩還沒有轉世投胎的靈魂取而代之。
一般來說,異界來客都屬於後一種。在他們的世界雖然有修真的概念,卻好像覺得修真是幻想,並不存在,那裡的生活方式與修真界截然不同。這樣情況下的異界靈魂,一般也沒有辦法早做準備,讓自己代替另外一個人活下去。強行奪舍並不是他們的錯,不過要是一邊占用彆人的身體,一邊又嫌棄原主的種種過往,占儘原主的便宜,那也不合適。
異界來客意外淪落到這個世界,睜開眼發現自己成了彆的人,或者自己成了彆人的“午餐”,這已經不是什麼新鮮故事了。
鳶元仙子家,應該是選擇了鴿派的應對方式,他們留下了這個異界來客,並把他當做家族的一員重新接納,隻不過還是沒有辦法麵對那張臉,就隻能這麼不冷不淡的僵持下去。誰也不知道他們家族內部到底發生了什麼,自然也不好對此橫加的指手畫腳。
顏君陶沒有任何想法,他們高興就好。
順便的,這套熱水沐浴係統可以考慮引進薑水界與和光界,顏君陶永遠不缺熱水和光亮,一個簡單的法術就能堅決的問題,卻不代表著普通人和低階修士不缺。改善界內百姓的生活質量,這一直都是各自九星門派義不容辭的責任。
“你到巨鯨界來到底要乾什麼?”顏君陶好奇過後,開始專注和夢口時夜同學溝通。
既然夢口時夜沒有犯病,那以它的能力和本事,要不是故意的,它根本不可能被龔寶寶和大雩城城主的人抓住,並且運送到巨鯨界。
換言之,夢口時夜的目的就是以大雩城為跳板,來到巨鯨界或者其他世界。
夢口時夜演技奇差無比的歪頭,假裝自己就是一頭什麼都聽不懂的普通鬥雞,金燦燦的雞冠異常顯眼。“你是誰,我在哪兒,我們為什麼要說話”的三連問,快速閃過夢口時夜的小眼睛。
容兮遂也算是挺了解天衍宗的這隻夢口時夜的:“你不會忘記怎麼說話了吧?”
作為一隻麻煩不斷的老年癡呆雞,夢口時夜同學連失憶都會失的與眾不同,各有特色。好比最常見的忘記自己是誰、還不認識彆人,也好比總是吵著要去找已經去世多年的阿寶,更好比就是忘記自己的一些能力。
下蛋啊,變金啊,如今大概是忘記它還會口吐人言了。
經容兮遂這麼一提醒,夢口時夜才著急了,咯咯噠、咯咯噠的在顏君陶麵前煽動著大翅膀的鳴叫,金色的翅膀在某些角度下會閃過異於常雞的流光溢彩。它確實不記得怎麼說話了QAQ可煩了。
顏君陶:“……”
夢口時夜不能說,卻不代表了他們就徹底不能溝通了。畢竟夢口時夜還是一隻有文化的雞,它能識文斷字。
顏君陶拿出了一本詞典,開始和夢口時夜緩慢交流。
問題一:為什麼來巨鯨界?
回答一:要幫寶寶贏得鬥雞比賽的冠軍!
顏君陶信它才有鬼。
問題二:說實話。
回答二:忘記了QAQ
這確實是比較像夢口時夜的風格了,做某件事的時候做著做著就忘記了,還特彆執著的要繼續做下去。直至它有可能回想起來它為什麼要做,當然也有可能會徹底遺忘。
問題三:現在能不能和他回天衍宗了?
回答三:我要幫寶寶贏得鬥雞比賽!這樣才有錢!寶寶可缺錢了!
夢口時夜在回答完這個問題之後,或者說是在回答這個的時候已經有些糊塗了,如今是徹底糊塗了,不管顏君陶說什麼,它都一門心思的認準了要給龔寶寶贏下冠軍。
因為……
當年中興了天衍宗的那個掌門,就叫趙進寶,一個俗氣到根本不像是一個九星門派的掌門該有的名字。他後來也確實給自己改了個洋氣的“進登子”的稱號,威震多界 ,名響八方,甚至伊耆藥宗的宗主一直視進登子為財神與偶像。但隻有少數人才會知道,進登子的原名叫進寶,他哥叫招財,反應了他們一輩子種地的父母樸實的願望。而進寶的小名,就叫阿寶。
夢口時夜忘記最多回的就是阿寶的死,總是彆人前腳告訴他,不止阿寶去世很多年了,連阿寶的徒弟徒孫都去世很多年了,後腳夢口時夜就忘記了這件事。
依舊整日追問彆人,你見過阿寶嗎?阿寶去哪裡了呢?
好像它打從心裡就很不願意接受這件事。
如今,夢口時夜大概又是犯糊塗了,把趙阿寶和龔寶寶給弄混了。明明兩個人一點都不像的,但它卻因為這麼一個名字,而認準了龔寶寶。
它甚至沒有辦法理順,為什麼阿寶需要它下場去戰鬥,但它卻記得它一定要努力給阿寶掙錢。
阿寶需要很多很多的金子,才能贖回天衍宗掌門的印信。
是的,天衍宗有一段時間就是窮到這個份上,連掌門信物都典當出去了。他們還和另外一個恨不能弄死天衍宗的門派有個百年之約,若這百年內天衍宗沒有辦法贖回掌門信物,天衍宗就要徹底不在。
趙進寶也不知道他當年到底在堅持什麼,守著這麼一個一窮二白、被眾叛親離的山頭,死活想讓天衍宗能夠得以延續下去。
顏君陶對於這位前輩掌門的印象,大多都來自夢口時夜。
“阿寶可厲害了!所有人都怕他!”
“阿寶可聰明了!誰也比不過他!”
“阿寶可好了,他說我是他見過的最帥的一隻雞!注定生而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