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覺得辣眼睛, 不隻是因為顏君陶在奇怪的審美作用下, 幻化出了一個如小山般皮膚黝黑的肌肉壯漢, 還因為依舊不怎麼喜歡被人看清楚容貌的容兮遂, 也配合著顏君陶,幻化出了一個差不多的款式。臉雖然看不到,但那橫露爆出的青筋,鋥光瓦亮的腦門還是異常顯眼的, 一看就是個左青龍右白虎的社會人。
總之就是特彆不符合當下流行的“飄飄乎如遺世獨立, 羽化而登仙”的纖細審美。
倒不是說顏君陶覺得這種男性也愛打扮的主流審美有什麼不好,他也不覺得什麼男人就該怎麼樣、女人則該怎麼樣,這種性彆歧視是很沒有道理的。喜好應該隻是關乎性格, 而不是性彆。
事實上,顏君陶平日裡也會覺得被美少女、美少年環繞頗為賞心悅目、美色可餐, 對方為了見你如此鄭重,就代表了他對你的一種變相的重視。
隻是,大概是越缺什麼,顏君陶就想要什麼吧,美也不應該隻限定於一種,他就特彆羨慕他得不到的身高與肌肉。那流暢的線條、分明的棱角,代表了健康與安全感。至少在顏君陶看來就是特彆美, 很想摸一摸的感覺。
當然,顏君陶不需要摸彆人的, 隻要他想,他隨時可以幻化出來自己滿足自己。
修真就是可以如此便利生活。
咳, 總之,這麼兩個非要逆著潮流而上,一看就屬於“胸”大無腦的肌肉壯漢,坐在與他們格格不入的書香四溢之地……
一個就像是玩鬨一樣快速的把《巨鯨界史》、《城誌》、《散修聯盟本紀》等紙質書翻的“嘩嘩”作響,一個比另外一個還要高、還要壯、還要黑,活似黑塔,還愛用一種容易引起人胃部不適的膩歪目光,注視著伏案看書的那個,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擦汗按摩的,特彆殷勤小意。
……真的讓人不知道該如何麵對他們這麼洋氣的畫風。
斷袖不可怕,兄貴也可以很可愛,但斷袖兄貴到這麼基裡基氣的,還是頭一回見,頗有一種“要是看不慣,你來打我啊”的囂張挑釁。
當然,沒有人敢真的卻也打。
先不說對方那看不出修為、深不可測的高深境界,隻說那兩人隻是斷個袖你就上前找茬,那隻會顯得你很沒有素質,在無理取鬨。
幸好的是,這兩個“熊款”斷袖十分安靜,除了動作辣眼睛了一點以外,再沒有在其他方麵給彆人造成困擾。如果能在消瘦一些、白皙一點,說不定也會是兩個安靜的美青年呢。怎麼就煉出了這麼多肌肉呢?體修嗎?
顏君陶和容兮遂不是沒有交流,而是都用密音入耳解決了問題。
【看完了?】容兮遂問顏君陶。
【嗯,第二遍確認了,沒有找到任何與趙掌門或者是天衍宗有關記錄。】顏君陶看書的速度奇快無比,因為他其實不是在用眼睛看,而是神識,真正做到了過目不忘,過腦深刻。
顏君陶從小對於信息的接受與處理,就比常人快,在彆的孩子還在因為能夠下地走兩步而贏得全家鼓掌歡呼的時候,顏君陶已經能盤腿坐在那裡,給他娘奶聲奶氣的背《文子通玄真經》了:“大道坦坦,去身不遠,求之遠者,往而複返。”
顏夫人總會特彆驕傲:“我陶陶真厲害,娘都背不下來呢。”
當然,長大之後的顏君陶才反應過來,不是他娘真的不會背,隻是在哄著他多背一點。顏夫人和顏君陶隻有三年的相處時間,讓她總是倍感焦慮。
這種比海綿吸水還要快的吸收速度,正是顏君陶修為神速、事半功倍的原因之一。
莫名的,顏君陶的腦內閃過了一些本不應該存在的畫麵。
在重巒疊嶂、富含靈氣的十萬深山之中,有一座特彆高聳入雲、遺世獨立的陡峭之峰。峰下危機四伏,峰上白雪皚皚,但在峰頂卻秀麗如畫,四季如春,在一片姹紫嫣紅、鳥語花香裡,藏著一座……錦城。
城中有著一切外麵可以看到的微縮景觀,會飛的山中精怪化作綠光點點,帶著不諳世事的天真與純淨,隻為一個主人帶來俗世的繁華與熱鬨。
這主人是個看上去和顏君陶本體差不多大的小童,黃發垂髫,天真爛漫。可是在五月天的豔陽下,小童依舊要披著白色的狐裘,病弱的氣息怎麼都遮掩不住,哪怕那樣的纖細嬌弱映襯著一張鐘靈毓秀的小臉,活似人間富貴之花,讓人捧著都怕不夠。
這小童一看就是元神有損的那種,不要說修煉時的通達真靈了,甚至平日裡都是跑不得,累不得,連嚇都有可能嚇出毛病的那種。可他卻笑的比誰都好看,趴在榻上,看著窗外。
“心心在想什麼?”
“在想怎麼才能變聰明!”
“你已經很聰明了啊。”
“可是《太上感應篇》我已經看了快十年了,還是沒有記住。如果我能變的特彆聰明就好了,唰的一下,看一眼就能全部都記在心裡。”
“如果這是心心的願望話,總會有那麼一天的。”
“嗯,我也這麼覺得!”
顏君陶搖了搖自己的頭,這才揮散了腦海裡那些極其不穩定的畫麵。他不能確信這是夢口時夜曾經給他講過的內容,最終被自己想象成了畫麵,還是他……
【怎麼了?】容兮遂關切問道。
【沒什麼。】顏君陶搖搖頭,不願多提,他自己多有點混亂,並且如今的重點是尋找夢口時夜,不能再增加新問題了,【你有什麼想法嗎?】
【你不說你怎麼了,我是不會繼續的。】容兮遂卻難得要打破砂鍋問到底,那一刻的顏君陶與以往有很大的不同。
顏君陶想了一下,覺得容兮遂提出來的這個事很公平。於是,他轉過了身去,正臉對著容兮遂。
一眾已經無心手上的書籍,隻專注圍觀兄貴談戀愛的好事者,都不自覺的背過了身去。他們這是要做什麼?光天化日之下,臉臉相對,還靠的那麼近!簡直、簡直不成體統!
大家期待又不期待的脖子以上的親密行為並沒有發生。
顏君陶隻是一本正經的問容兮遂:【你見過趙掌門和心心嗎?】
他想確認一下他腦海裡,那個哪怕看不到臉也能從字裡行間感受到寵溺的男人,和好像永遠長不大的病弱小童,到底是不是趙掌門與他的心心“小師叔”。
【抱歉,那一段天衍宗的曆史我並沒有參與。】容兮遂遺憾的搖了搖頭,哪怕是壽命悠長如他,也有不知道的時候,因為他並不是指定點紮堆在天衍宗一個門派,他和各界九星門派都有一些淵源聯係,【我並不會一直清醒,大部分時間比較傾向於沉睡,因為太無聊了。】
直至某日突然清醒,遇到有趣的事或者有趣的人,容兮遂才會維持一段時間的清醒。
有趣的事有不少,有趣的人卻隻有顏君陶一個。以前沒有,未來大概也不會再有,從始至終隻有一個顏君陶,隻有他會托腮蹲在天衍宗主峰的青石台階下,為一隻注定不會有任何越級可能的短腿小獸加油打氣。
【所以,你其實比趙掌門還大?】顏君陶發現了嘩點。
容兮遂覺得他很有必要解釋一句:【我大部分時間都在沉睡,嚴格意義上來說,我的年紀加起來並不大。】至少絕對沒有趙掌門那個年代那麼久遠。
【哦。】顏君陶明顯並不認同這種說法,【哪怕再年輕,也至少可以當我祖宗了吧?】
容兮遂:……
“祖宗”二字一出,再無任何打擊可以與它爭鋒。容兮遂在好一段時間裡,腦海裡都隻有這麼一個詞彙在縈繞。不,他真的沒那麼大的!
【所以,你到底發現了什麼沒有?】顏君陶重新問起他關心的問題。
容兮遂這回再無心情去和顏君陶探討顏君陶某一刻的深思不屬了,他隻是興致寥寥的把他一開始就注意到的內容,攤到了顏君陶眼前,用修長的食指指著某一段道:【斷崖有鯨,形如鯤鵬,黑白間色,不食人……鯨死而落,萬物從生。】
這話的意思差不多就是在介紹斷崖海裡的巨鯨的一些特性。
好比這些巨鯨死後會沉入深海,屍骨萬年不化,孕育並給養了海洋裡無數的全新生命,而這些生命四散的靈氣,又會誕生出全新的巨鯨幼崽,形成一種獨特的大自然循環。算得上是教科書式的生生不息了,據說巨鯨界還曾有大能,從巨鯨這種生於大海、死後又回哺大海的生存方式裡,領悟到了無上大道,飛升成仙。
【所以?】顏君陶沒有懂容兮遂的意思。
【我以前在天衍宗的藏書裡,看到過另外一種說法。斷崖巨鯨死後心甘情願的獻祭,集合另外八種稀世材料,可以使這種奪天地造化的循環係統全部作用於一個靈魂之上,讓他起死回生,甚至擁有比以前更好的身體與資質……】
當然,全新的巨鯨幼崽同樣還是會誕生,甚至受到起死回生之人反贈的感恩,得到更加強大的力量。
【你的意思是,趙掌門有可能隱姓埋名來到巨鯨界,想要找到一頭願意在死後心甘情願獻祭自己的巨鯨,來複活心心?】
容兮遂點點頭:【為什麼不呢?】
至少容兮遂覺得,換做是他一定會去這麼做,他有能力,且知道這種死而複生的辦法,哪怕是他,也有舍不得的人。
容兮遂看著顏君陶,眼睛一眨不眨的。
雖然普通凡人總覺得修士可以呼風喚雨、起死回生,但事實上,起死回生是連一般的仙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他們可以複活凡人,隻是因為那凡人的靈魂還未離體太遠,且毫無靈力。一旦擁有了靈力,甚至是仙力,那就是完全不同的存在了,修士和一般的仙人並沒有辦法複活一個修士,更不用說是仙人。
大荒崩塌時,無人可以救那些與混沌同化的聖人,也是如此。一個修士需要的能量太過巨大,在沒有破解靈魂的謎題之前,誰也沒有辦法掌握生死。
至少沒有簡簡單單的辦法,就能隨隨便便的複活人。
魔修隻能複活軀體,像傀儡一般,再沒有靈魂。高階修士能夠做的,也隻是依托於高級寶具,幫助自己已逝的親友去轉世輪回。但若對方的靈魂潰散的太過厲害,那就連輪回也沒有辦法解救了。
心心當年的情況差不多就屬於後者,他身體不好,靈魂更是脆弱,連消散的速度都比彆人快。否則以天衍宗當時的財力,不可能沒有辦法送心心去輪回,重新為人,轉世重修。
所以,留給趙掌門的就隻有兩條路可以選,要麼認,要麼想辦法尋找傳說中起死回生的辦法。這些辦法裡最出名的記載有兩個,一是顓頊帝依靠“魚婦”,自力更生的複活;二是十巫用不死藥救活了天神窫窳(ya yu)。
前者很顯然不適合道法微薄的心心,後者……關於不死藥的傳說多種多樣,顏君陶一直以為那都是騙人的。
但現在容兮遂告訴他,就在天衍宗的藏書裡,有不死藥的藥方。
【為什麼我從沒有看見過那個藥方?!】兩輩子顏君陶都不知道天衍宗藏著這樣的秘密。
【因為我答應了當時的掌門,為天衍宗保管這個藥方,再不現世。】這種注定會引起血雨腥風的藥方,就是導致天衍宗在心心他爹那一代差點成為曆史的懷璧其罪,後麵的掌門自然沒人敢再對外透露天衍宗擁有這樣連仙人都不一定知道的存在。
甚至很多仙人都不信天衍宗的藥方是真的,因為心心從未複活。
可不管真假吧,天衍宗的曆任掌門也沒有誰,真能狠下心毀了這不死藥的藥方。他們隻能一代傳一代,小心翼翼、謹小慎微的藏著,直至容兮遂從沉睡中清醒。
容兮遂當年會在天衍宗遇到顏君陶,就是他答應了天衍宗的陸掌門去取不死藥的藥方。
陸掌門就像是甩開了一個燙手的山芋似的,都快感激的給容兮遂立個長生碑了。他本以為容兮遂不會如此輕易的答應的,畢竟隻是保管而不是贈送,天衍宗日後若有需要,容兮遂還要負責送回來。
這個從不好說話、又神出鬼沒的前輩,卻很輕易的答應了,隻要了一個交換條件,他要在天衍宗住下。具體多少年,不定。
陸掌門不知道容兮遂的打算,但也是忙不迭的答應了下來,覺得簡直是祖師爺保佑,自己白白撿了個大便宜。
後來他才意識到,便宜不是那麼好占的,但那個時候要求退貨,已經為時已晚。
總之,如今知道斷崖巨鯨是不死藥最珍貴的一味材料的,隻有容兮遂和夢口時夜。連上界的一些仙人,知道的也僅僅是天衍宗有可能有不死藥,但已經送給了一個不可說的大人物。
這很顯然是一個再重要不過的秘密,夢口時夜糊塗成那個樣子,也從未透露過一絲一毫。雖然材料裡說的是得巨鯨心甘情願的獻祭,但誰知道被心懷歹意的人知道了之後,他們會對這群自由的生靈做出什麼喪病的事情呢?
【所以,夢口時夜來到巨鯨,是想接回有可能還在巨鯨之骨中孕育的心心?】誰也不知道巨鯨要孕育多少年才能夠成功,以修真界這種動輒百年起步的計量單位來說,心心沉睡這麼多年也不是不可能。
【差不多。】其實容兮遂還有另外一個更加大膽的想法,他隻是在不確定之前不知道該不該和顏君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