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我們要下一趟大海了。】顏君陶最後這樣道。
顏君陶與容兮遂離開時,正與一個青年擦身而過。周圍的人都在說那青年就是這書閣的創始人,鳶元仙子的族弟。
青年披著一件不倫不類的白色大褂,眼底青黑,與伊耆藥宗那些整日埋首搞研究的弟子是差不多類型的感覺。他總是堅決不受任何人的禮,會勉力笑著說:“大家都是散修,本就該守望相助。”
顏君陶在走後,還在想著,這庶子一看就是個有故事的人,但莫名的身上有一種說不上來的違和感。
***
與此同時,由於林盟主最近有事,鳶元仙子等人還能夠鍥而不舍的每日繼續監視著少宮主。而因為已經習慣了來窺天池,本來什麼都不敢碰、不敢問的龔寶寶,那顆作死的心又開始蠢蠢欲動、死灰複燃。
他看著整日睡覺的死對頭,無聊又好奇的問鳶元仙子:“這玩意是不是誰都可以看到?”
鳶元仙子點點頭,也有點無聊的為龔寶寶解答道:“理論上是這樣沒錯。哪怕是我師父呢,也是可以看……”
她還沒說完,隻是這麼一想,水麵就無風起波瀾的蕩漾了一番,抹去了熟睡的少宮主,出現了林盟主。
龔寶寶:=口=
鳶元仙子:!!!
林盟主還是那麼年輕俊美,隻是麵容一改往日一看就像個正氣淩然的正派大佬的模樣,如今畫上了濃重的眼線,也不知道是故意塗紫了還是因為功法不對變紫了的薄唇,麵如紙色,氣勢陰冷。他盤腿坐在一處陰森可怖的洞府內,麵前擺了一個不知名的日晷一樣的玉盤。
幾個遮擋著麵容的虛幻人影,分坐在玉盤對麵的蒲團之上。各個聲音沙啞,氣氛凝重,一看就知道是在商量很重要的大事。
“啊,不對,不對。”鳶元仙子趕忙就想要切換掉這個畫麵,不想打擾到師父的大事。
但是卻被龔寶寶給攔了下來:“你不覺得這個氣氛一看就不對勁兒嗎?”
“怎麼不對勁兒?”
“我嗅到了陰謀。”龔寶寶以他閱遍無數話本的經驗,可以負責任的說,就林盟主如今的這個氣氛、這個打扮,怎麼看怎麼不像是好人啊。
“你說誰不像好人呢?!”鳶元仙子的第一反應就是反駁,畢竟這事關她敬仰如山的師父。
“你彆急眼啊,咱們看下去,誰對誰錯,自有分曉。要是我說錯了,我一定實名跪到散修聯盟總部的門口,給盟主三跪九拜、虔誠認錯!”龔寶寶的大腦隻有在這個時候才會特彆靈光。
“好!那就這麼說定了!”
鳶元仙子之所以答應的這麼爽快,當然是因為她也長著眼睛,就她師父如今這鬼魅模樣,她想自欺欺人都不行。
“夢口時夜還沒找到嗎?”水麵裡,一個聲音道。
到底是誰說的話,龔寶寶等人分辨不出,隻知道不可能是林盟主。因為其他人都蒙著麵,並不能看到是誰動了口。隻有林盟主坦坦蕩蕩,麵容邪佞,可以說是一個很合格的反派了。
“顏君陶說他找到了,但是我派人去了龔寶寶的府上,並沒有找到夢口時夜。”林盟主皺眉,他不覺得顏君陶那天在宴會上騙了他。他在確定了夢口時夜在顏君陶手上之後,當下就派人夜探了龔府,卻一無所獲。還打草驚蛇,簡直得不償失。
哪怕知道那頭聽不懂,龔寶寶還是捂住了自己吃驚的嘴,竟然真的不是桃都鬼宮的那個小傻逼做的!那他沒事乾上門問什麼?巴不得彆人懷疑自己嗎?!
“馬上就是白兔赤烏之日了,不惜一切代價,無論如何都必須找到夢口時夜!”一道命令似的話厲聲說出。
“是!”所有人依命頷首。
就在鳶元仙子等人覺得這是完了的時候,突兀的,林盟主朝著鳶元仙子所在的方向投來了意味深長的一瞥。
鳶元仙子立刻抬手,抹去了池水鏡麵,心臟都要嚇的跳出來了。
“他、他不可能發現了我們吧?”龔寶寶萬萬沒想到,他沒有因為發現顏君陶的狗血身世而死,倒是有可能因為發現了林盟主的另外一麵死的透透的。他就說不能知道太多秘密的!準沒有好事!他還年輕,他不想死!
“你覺得呢?”方舫朝著龔寶寶怒吼,“你以為你是話本主角嗎?當然是被發現了啊!”
“那我們還在這裡做什麼?”龔寶寶也慌了,怒吼回去。
“跑啊!”兩人默契出聲,然後就同時開始禦劍而飛。朝就在總部裡的方尊者的宮殿而去。
方尊者雖然對外說自己“偶有小得,準備閉關”,但其實他一直處在“準備”的這個階段,並沒有真的閉關。最近正每日蹲在宮殿裡,瘋狂的畫小人,發泄內心遇歐皇而懟不過的悲憤。
方舫身上佩著方尊者一縷神魂所製的防禦錦囊,可以自由的帶人出入方尊者的宮殿。
以前這繡工不算好的錦囊裡,放的是方尊者的三道掌力。他本以為這已經足夠保護自家侄兒的周全,直至被加吉秘境裡發生的故事教做了人。若對方知道方舫身上有這三道掌力,那他們完全可以略施小計在消耗了方舫的底牌後再動手。於是,在還沒回來的路上,方尊者就重新煉製了這個錦囊,千叮嚀萬囑咐的,不想方舫再遇到危險。
方舫已經是方尊者最後的親人了,他實在是不想再一次白發人送黑發人。
等跑到方尊者的保護範圍內後,方舫一行人這才放下心了,收起飛劍,清點人數,看看誰有沒有在林盟主的宮殿落下什麼東西,話本裡總會這麼寫。龔寶寶飛歪了他的紗帽,王異差點丟了掛在玉帶上的小物,反倒是一向愛丟三落四的鳶元仙子這回特彆齊整,齊整到……
“你不是鳶元!”方舫立刻甩開了手上道侶的手。
那道侶不惱也不怒,隻是身影如煙,開始一點點變淡。這確實不是鳶元仙子本尊,而是她的一道分-身。不是分神期的那個分-身,是鳶元仙子特有的替身功法。
鳶元仙子根本沒有和他們一起衝出來!
方舫當下就急了,想要跳上飛劍往回走,卻被王異給攔了下來。
因為這是鳶元仙子的分-身的要求。王異很聽鳶元仙子的話,哪怕隻是一道分-身。梳著淩虛髻、紮著碧玉簪的鳶元仙子仿佛就近在眼前,說話的卻是她的分-身:“抱歉,我選擇了留下來,不親自詢問一下師父為什麼,我無論如何都不能甘心。”
但她知道,若當時她這麼說,方舫立時就會和她在殿內吵起來,他們誰也說服不了誰,結果就是他們一個也跑不掉。
所以她選擇了假意順應方舫,用分-身跟著他們一起跑,自己的真身等待與師父林盟主對峙。
龔寶寶目瞪口呆,他以前隻在話本裡看到過這種情節,明知道對方有可能是幕後真凶,還要不相信真相,獨自留下與對方攤牌。這是上趕著作死,還是恨不能給反派送一血?
方舫一看龔寶寶的樣子,就不樂意了,他反問:“若你意外得知你的師兄薑宗主有可能很有問題,是個什麼準備毀滅世界的大反派。你是會火速選擇不再相信他,跟其人跑掉,還是去當麵問他,搞清楚事情的始末,讓自己安心?”
這種大家都不好好說話,有可能存在誤會的情節,話本也有很多啊。主角寧可相信全天下的人,卻獨獨不相信他最親近的人,進而造成很多為虐而虐的智障情節。
其實想想,有些情節也不應該被吐槽。
好比龔寶寶幾人如今遇到的,不管是選擇問或者不問,他們都有可能成為豬隊友。事物變幻無常,身在局中,你自然不可能知道怎麼選擇是對的。
龔寶寶沉默了下來,因為他意識到易位而處,他的選擇也會和鳶元仙子一樣。不是沒有猜過對方是個壞人的可能,而是打從心底裡沒有辦法去認同並接受這件事,總會心懷僥幸。甚至會覺得哪怕對方真是壞人,也不一定會傷害自己,畢竟對方曾經對自己那麼好。
對於鳶元仙子來說,林盟主不隻是她的師父,更是她的榜樣,她一直想要打造一個人人平等、安居樂業的桃源鄉的榜樣。是林盟主教會了她有不平就一定要抱,生而為人,還請善良的道理。
她知道她的師父變化很大,但她不願意相信師父會去做壞事。
表裡不一也可以隻是反差萌。
“若林盟主是被奪舍了呢?”龔寶寶忍不住問,這種前後行徑出現很大矛盾的,不是被奪舍了就是受到刺激了。
“那我的死就可以為你們證明,我師父真的有問題。”鳶元仙子的分-身回答道,然後還解釋了一下,“我留下,也是因為師父已經發現有人用了窺天池。如果誰都不留下,師父肯定會徹查,那我們還是一個都跑不了,不如有個人留下來承擔。”
鳶元仙子不是個“我有苦衷,但我不說”的性格,相反,她做了什麼,她是一定要說的,她都付出那麼多了,不說簡直對不起自己的付出。
她也沒有想著要誰心懷感激,但至少她覺得應該讓對方知道她不是那麼有勇無謀。
“她怎麼就那麼喜歡犧牲自己呢?!”方舫握拳,血直接從掌麵流出來的那種,真氣逆轉,氣的差點就要入魔。但偏偏最憋氣的是,都在這種時候了他都不知道該怪誰。
鳶元仙子可以為了方舫犧牲自己一回,自然也可以犧牲第二回。
“你根本沒有問過我,我想要什麼!”方舫吼完就後悔了,又趕忙透過分-身對鳶元仙子道,“我不是故意吼你的,我也沒有怪你,我隻是、隻是……”
“我知道,我這樣很自私,抱歉,你愛上的就是這麼一個自私的人,認命吧。”鳶元仙子對方舫儘可能的露出了自己最漂亮的笑容,這很有可能是最後一麵了,“我不希望你們回來找我,那簡直就是自投羅網,讓我的留下變得毫無意義。你知道的,我最討厭話本裡的這種情節。”
鳶元仙子雖然是對所有人說的,但卻主要是針對衝動的道侶。
她就是這麼自私啊,罵她雙標也可以,她就是這樣,隻許自己為愛人出生入死,卻承受不住愛人為她犧牲。
龔寶寶當然不會那麼衝動,他最不能理解的就是彆人用生命撲救了逃生之路,卻被生生浪費的行為,總感覺那樣彆人的生命會顯得更不值錢。但他也不會就心安理得的享受,什麼都不做,他已經馬不停蹄的捏碎了顏君陶為他準備的呼救泥塑小人。這種時候,當然是請大佬來救場啊。
“為什麼不是玉簡?”王異同學的大腦回路也有點特彆。
龔寶寶無奈,當然是因為他這個五穀不分、四體不勤的紈絝,緊張的時候有可能根本捏不碎玉簡啊。
王異&方舫:……
***
在龔寶寶等人搬救兵的時候,鳶元仙子也對上了林盟主。林盟主在發現不對後,並沒有對外聲張,而是也選擇了獨自回到自己的宮殿。
真不知道該不該說一句,真不虧是師徒。
“鳶兒,果然是你。”林盟主已經恢複了正常,一身法袍,雷霆萬鈞。他的臉上再沒有那詭異邪魅的妝容,但陰冷的氣勢卻好像並沒有收斂。他閒庭信步的走進殿內,如恐怖故事裡的陰霾,一點點逼近。直至對上了早已經等候多時的鳶元仙子,“你看到了多少?”
“師父!那到底是怎麼回事?”鳶元仙子開門見山,沒有廢話。
“你覺得是怎麼回事呢?”林盟主反問,故意壓低聲音,帶著一種讓人汗毛直立的危險。
鳶元仙子咬唇:“我不相信師父會是壞人!”
但她還是不自覺的後退了一步,不是怕了眼前的師父,是怕了有可能要麵對的現實。
林盟主抬手,寬袍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然後……
他摸了摸鳶元仙子的頭,笑著道:“為師很欣慰,都這樣了,鳶兒還願意相信我。”
鳶元仙子抬頭,以為自己肯定死定了,沒想到會有這樣的峰回路轉:“師父?”
“那確實是個一直隱藏在我巨鯨界以及其他散修之地的邪惡勢力,目的不明,卻已經紮根多年。為師……其實是個臥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