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總,阮總推遲還款的事兒,您的意思是?”
“三個月太久,給他半個月,利息就不用算了。”
合同上約定上上周的周一還款,那麼,明天就到半個月了。
吳江和阮瑋業私交不錯,有心幫他,卻不敢問馮熠為什麼出爾反爾,隻好婉轉提醒道:“周年慶那天,馮卓找大馮總替阮總求情,他親自給我打了電話……”
馮熠意外了一秒,說:“如果我爸問起來,你就和他說是我的意思。”
一走出馮熠的辦公室,吳江就給阮瑋業打了通電話。阮瑋業為人寬厚仗義,朋友多,這次他遇上困難,有幾個願意出手相救的,如果這七千萬能遲付三個月,應該能周轉開。可馮家要是較真,不鏽鋼廠強製停了產,沒了進賬,資金鏈斷掉就真完了。
吳江本不想惹麻煩,和阮瑋業通過電話後,一時心軟,還是趁著向馮熠爸爸彙報彆的事的時候,提了一句。
馮維舟雖然意外,但手中事情多,不會為了這點小事立刻找兒子,到了快下班時遇到馮熠,才想起來問:“不鏽鋼廠那七千萬,我都答應馮卓了,你為什麼不簽字?”
這兩年合作方更願意找年輕精乾懂變通的馮熠談生意,人都不願意服老,馮維舟為兒子驕傲之餘,也有些吃味兒。
馮熠清楚這一點,所以小事上頭,哪怕他不讚同,也會按父親的意思來,以示尊重。這次,他卻一反常態地說:“規矩不能壞。今天答應了馮卓,明天彆人來求情就不好不理,如果這七千萬不是真的付不出,而是下麵的人勾結,借口遲付,挪用到彆處,或者收了好處,幫忙故意拖延呢?”
不等父親說話,馮熠又說:“今天開晨會,趙經理彙報的時候,我覺得原料的運輸路線不對,隨口問了一句,本來沒在意,突然看到表叔拿胳膊碰趙經理……開完會,我叫了幾個人分彆到辦公室,細細問過才知道,表叔那邊的原料最近都是從越南進的,比他報上來的韓國貨的價格每噸便宜二十,表叔用這二十的差價,半個月貪了四百萬。”
“我找了他那邊化驗室的負責人,問出他調過去的這兩年,進的原料就沒合格過,化驗室被他壓著、不敢聲張,隻能閉著眼填數據。原料質量差,就得往裡麵加昂貴的輔助材料,生產成本特彆高——表叔負責的那個廠為什麼一直不賺錢,這就算找到原因了。用越南貨這事兒他一個人做不成,相關的人都要調走。”
馮維舟沉默了片刻,說:“水至清則無魚,每天大把的現金從手中進出,換誰都禁不住誘惑,撈點零星的好處不要緊,他做得這麼過頭,吃相太難看了,該給他敲敲警鐘。不過,他跟著我打拚了四十年,馬上退休了,麵子總要留一些,調他去管後勤,彆撕破臉。”
隔了半晌,馮熠才“嗯”了一聲。
揮彆父親、坐進車裡後,馮熠摘下眼鏡,鬆開領扣,仍覺得煩躁。
灃和雖是他爺爺創建的,卻在他父親手裡做到如今的規模。馮家家大業大,集團裡親戚一大堆,盤根錯節,多養幾個閒人倒沒什麼,讓人頭疼的是表叔這種不甘心閒著的。
下麵的人都知道老馮總重親情,被“皇親國戚”欺壓得再狠也敢怒不敢言,馮熠講規矩不講人情,所以遇到事情,他們更願意向他請示。
這三年來,馮熠一直想給那幾個閒不住的立立規矩,這次人證物證俱在,機會正好,然而父親永遠把他們護在身後。
他名義上隻是副總,父親發了話,這件事隻能重拿輕放,粉飾過去。
馮熠心情不佳,不想回家,正巧陸潯約他喝酒,便去了他的彆墅。
馮熠到的時候,馮拓和他的發小梁宴都已經在了,陸家和梁家的生意如今也放給了小輩做,年輕人不願意跟老一輩人談合作,因為生意的緣故,馮熠和陸潯、梁宴漸漸熟識了起來。
三個人都高冷寡言,唯一的大閒人馮拓反而成了每次聚會時最不可或缺的——沒有馮拓在中間黏合,三人之間隻會有利益,不會有如今的交情。
看到陸潯,馮熠立刻想到了他妹妹的好閨蜜阮棠,他今天的煩躁有一半與她有關,阮家此時此刻應該炸了鍋,在他的預想中,阮棠會第一時間去問馮卓,馮卓會立刻跑來找他鬨……
然而,並沒有。
喝掉杯中的酒,馮熠問陸潯:“昨天好像聽人說,明晚你妹妹妹夫請答謝酒,在哪個酒店?”
“我怎麼知道。”陸潯是非婚生子,很小的時候母親就收了錢,把他丟給有錢沒兒子的父親,因此性子冷淡、六親不認。
什麼事情過頭了都不好,馮家的家庭氣氛就是太和睦,其樂融融的同時,馮熠也要受親情綁架,倒有些羨慕陸潯。
馮熠給自己倒了第二杯酒:“你幫我問問你妹妹。”
聽到這句,馮拓一臉意外:“你要去?他們隻請四桌,去的都是關係近、訂婚宴時幫了忙的,你去是想找誰?”
馮熠淡淡地“嗯”了一聲,沒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