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錯離開的方向是守魔山的更深處。
林木參天,抬頭望去隻能看見窄窄的天空和高懸的明月。
不知為何,越往深處走,那些一直纏繞在南遙身旁的死魂反而更少了些。四周寂靜無聲,安靜得連蟲鳴都未曾聽到,隻能聽見她踩在枯枝落葉上時發出的聲響。
才一會兒的功夫,已經完全覺察不到段錯的氣息了。
南遙很焦急。
於是她焦急地邊吃桂花糕邊找段錯。
邊喝瓊液邊找段錯。
邊吃香蕉邊找段錯。
然後被香蕉噎著了在原地咳了老半天。
咳嗽完之後邊吃冰糕邊找段錯。
段錯找沒找到不知道,反正南遙吃飽了。
吃飽喝足後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準備再晃悠一圈消消食就回去。
“南遙姑娘,你是在找我嗎?”
就在南遙晃悠夠了準備原路返回的時候,突然聽見一道幽幽的男聲從身側傳來。她嚇了一跳,往旁邊躲閃了一下,轉頭才發現來人是段錯。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臉色比離開時稍稍紅潤了一些,但整個人還是透著一股病態的蒼白。他咳嗽幾聲,語氣溫和:“我就知道,南遙姑娘和旁人不一樣,不會對我坐視不理。”
南遙沒說話,她從靈囊裡抽出手帕,開始擦自己剛剛吃完冰糕後的手。
“我自小折返於守魔山和無名城,說起來,待在守魔山裡的時間反而更久些,這裡就像我的家一樣。”
不知怎麼的,段錯就開始嘮起家常,他感慨地望著天空,回憶過往:“我天生廢骨,注定是無法像你和那位謝悼大哥一般修煉,但好在我通識百草,也算是有一身醫術,才不至於淪為廢人。”
南遙擦完手後將手帕放了回去,她覺得四周莫名有些冷,如今雖然是盛夏,但守魔山中的溫度顯然十分詭異。
於是她又從靈囊裡揪出狐裘披風,給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繼續往回走。
段錯跟在她身旁:“但我現在才發現,哪怕再努力又如何。廢人終究是廢人,人人尊稱為一聲神醫,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神醫,怎麼可能得到旁人的尊重……”
南遙兜兜轉轉走了好一會兒,發現回去的路格外漫長,就好像鬼打牆一般永遠找不到儘頭。
她累了。
她真的累了。
她原本應該待在星河夜雨·豪華帳篷裡酣睡,現在卻在冷風中兜圈子。
南遙可受不了這委屈。
“好了段錯,你要動手現在就動手吧,彆在那發表黑化感言。”南遙掏了掏耳朵,停步打斷了段錯的滔滔不絕,非常誠懇地說,“是這樣的,我有些冷,我想先回去睡覺了。”
段錯看她,露出茫然的神情:“你、你在說什麼?”
“福澤樹庇佑著守魔山不被魔物徹底入侵,但福澤樹需要吸收人們的善意和喜悅來生長和補充能量。同樣,悲傷和怨氣會讓福澤樹迅速枯萎。你引一批又一批的人來到福澤樹下,設下死局讓他們自相殘殺,這樣福澤樹就會迅速被這股充斥著絕望與怨念的情緒給汙染。”
等到福澤樹真正枯萎的那一刻,整座守魔山就會失去最後的守護。
南遙發現,越走向山的深處,死魂就越少。
這就說明福澤樹不僅僅隻庇護了那一片區域,更像是一堵屏障,將殺欲之氣隔絕在最前方。
隻要樹下那群人放棄固守在原地,朝山林深處走,朝魔域的地方走去,沒準就能夠成功活下來。
但段錯一直在騙他們。
他在入口處將來來往往的人帶到樹下,讓一波又一波的人被恐懼給困在原地,然後為了生存而自相殘殺。
這讓看似是代表著生命與希望的福澤樹,成為了一個徹徹底底的死亡囚籠。
南遙看著他:“你一直在做一些奇怪的事。說自己沒有修為手無縛雞之力,卻能多次往返守魔山出口與福澤樹下;說要為樹下的人尋求乾糧與水源,但明明來到了山口卻不去無名城尋求修士幫助;說要救人,卻從不勸人離開這座山,反而將人一次又一次帶回樹下。”
“所以你從一開始就發現了?”段錯陰惻惻地開口。
“也不是,我是後來才想明白的。”南遙很坦誠,“我母親在書上說,‘給女孩畫大餅的男人都是壞男人’,你一進山就給我畫餅,所以我覺得你肯定不是好男人。所以我一直很懷疑你,然後剛才反複推敲了一下,就全都想清楚了。”
“……”
可惡。
居然是這個邏輯。
段錯大笑起來,他後退幾步,張開雙臂。一道強風從他身後呼嘯而過,將他青色的長袖吹得上下翻舞。他右臉的皮膚生出如同蛛網般的紋路,像是脫落的牆皮一般掉下碎塊,皮膚下是烏黑恐怖的鬼氣。
“南遙姑娘,從我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我就覺得你很特彆。”
那股強風仿佛無形的禁錮,纏繞著南遙。段錯如同鬼魂一般,身影被一點點吞噬在夜幕之中,下一秒,他出現在了南遙身後,下顎抵住她的肩頭,如同蛇一般嗅著她身上的氣息。
“天生靈骨,神緣命格。”段錯說,“抽了你的靈骨,取了你的內丹,我就可以改命托生,再也不用被束縛在這守魔山之中了。”
彆的不提。
段錯這樣趴在自己肩頭說話還真的怪癢的,關鍵是他頭發還一直戳著自己的臉……更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