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藍天穹之下, 伊祿河水闊波平,映照著碎金似的波光,滿載貨物的商船借著水流的力量破開河麵, 平穩行進。
黑檀木, 象牙,異國的香料與布匹……這些來自鄰國喀斯涅的貨品飽受索蘭人的歡迎, 絕對能賣出好價錢。
正因如此, 商隊的成員大多心情愉快,聚在一側甲板上談笑風生,暢想著將這批貨物賣完之後, 可以獲得多少錢財,回家時要給親人帶什麼禮物。
如果是以往,他們絕不會這樣放鬆,因為在漫長的行商路途中, 盯著商隊下手的可太多了。
山林間的匪徒, 貪心不足的官吏, 被榨取油水隻是小事,連帶護衛一起全軍覆沒的例子也不是沒有過。
但這次, 所有人都很安心。
因為隨行護衛的騎兵之中,有著在邊境打下赫赫聲名的王女, 有這麼一位戰場凶神在旁幫扶,這一路以來竟然也沒遇上什麼事, 就穿過太陽神之城, 坐上了商船。
乘船前行不僅安全, 而且舒適輕鬆, 比在陸地上邁動雙腿、駕馭馬匹來得愜意許多。
“唉——”
甲板另一側, 阿赫特來使靠著船邊眺望遠方, 表情十分憂鬱,和那些悠閒聊天的商隊成員不入。
一個月了。
他已經跟著這支商隊一個月了。
說是跟著商隊,真正目的其實是監控王女艾琉伊爾,然而這麼一段時間過去,他隻感覺自己監視了個寂寞。
陸地行進途中,隔著大半個商隊什麼也探查不到,這也算了,畢竟路上也發生不了什麼。
到了太陽神之城,又愣是被商隊主人拉著賣貨買貨,半個多月下來他都快把商貿流程熟悉完了,還稀裡糊塗成了免費勞動力幫忙算數。
好不容易有一天跟上了王女,卻發現對方隻是和老師一起到處遊逛,看完戲劇看園林,逛了東街逛北街,哪有半點身為商隊護衛的自覺?
甚至連神妃都沒見一麵,好像這不是她血親姑母似的,以至於來使懷疑對方來蘇裡尼亞壓根沒有其他目的,是自己想太多。
而現在,眼看著馬上就要到下一座主城,他還是一無所獲,毫無進展。
每次接到從阿赫特來的信鴿,來使都要頭疼,因為他根本不知道該彙報什麼東西。
難道要說發現王女不務正業熱衷玩樂嗎?
傻子都能看出來她是裝的!
阿赫特來使思及此,不由得再次深深歎了口氣。
就在這時,他聽到不遠處也傳來一聲苦惱的歎息,頓時雙眼一亮。
莫非在這人人都興高采烈的船上,還有與他一樣的失意人?
阿赫特來使繞到貨倉後,就見一個身穿皮甲、頭發亂得像稻草的年輕士兵在那裡原地轉圈,滿臉糾結,說實話看樣子有點傻。
來使眯了眯眼。
他的記性一向很好,記得這個人平時跟隨王室親衛隊行動,卻不是其中一員,每每被人毫不客氣地呼來使去,心裡肯定攢了不少怨氣,才在這兒長籲短歎吧。
或許這是一個可以拉攏的力量。
來使和善地打招呼:“這位兄弟……”
稻草頭士兵抬頭看見他,立刻橫眉冷對。
“彆這麼大敵意,我看你一個人站著,不會是被其他人排擠了吧?”
“胡說什麼,你才是被排擠的。”稻草頭耿直反駁。
確實被船上所有人排擠的來使:“……”
來使眼神陰沉,嘴上卻還笑著:“彆誤會,我沒有其他意思,就是為你感到不值。”
稻草頭士兵:“有什麼好不值的。”
“你看啊,一路上你出了多少力,被指使得團團轉,就不覺得那些人太過分了嗎?就算是跟在殿下身邊的老人,也不能這麼磋磨後輩啊。”
稻草頭士兵皺起眉。
來使以為勸說起了點效果,正要繼續忽悠,稻草頭卻高聲說:“這些是我的考驗,挑撥離間的家夥,彆以為我會上你的當!”
這聲音鏗鏘有力,十分洪亮,就連甲板另一邊的商隊成員們都詭異得安靜了下來。
來使倒吸一口涼氣,低聲嘶嘶:“你瘋了啊,說話那麼大聲。”
稻草頭:“我母親說了,隻有心虛的人才會故意壓低聲音說話。”
來使咬牙,失策了,這個愣頭士兵看起來傻,其實什麼都清楚,怕不是王女安排的鉤子。
他一轉身,在其他人被那中氣十足嗓音引來之前掩麵而走,雖然彼此都知道對方的意圖,但好歹明麵上不能讓王女抓到把柄,否則這個監視者也太失敗了。
稻草頭士兵隻當他是被戳破壞心,羞愧離開,不由得為自己的洞察力感到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