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 全城燈火通明。
人們徹夜狂歡,對城主府悄然發生的權力更迭一無所知,他們在慶典結束後回家睡覺, 直到次日近午打著哈欠出門,才看到街頭巷尾張貼的告示。
一夜之間城主易位, 前任城主意外死於宴廳失火,由其獨子繼任。
主城城主自主性相對較高,且大多是家族繼承製,子嗣多的城主還要提前向索蘭王報備繼承人的名字, 等待審批, 科帕爾連這一事項都省了——就她一個, 還報備什麼?
直接繼任城主再向阿赫特傳信, 另附前任城主的罪行整理,單單是官匪勾結這一條就足以說明一切,哪怕霍斯特有心問責也找不到借口。
風雲突變, 瓦什城內少數幾個知情者與其他隱約有預感的貴族都驚得無以複加,原本做好了一覺醒來聽到王女死訊的準備, 結果死的人竟然是城主?
聰明的捂住耳, 閉上嘴,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也有拎不清的露出端倪, 被科帕爾看在眼裡,記在心中, 隻等日後清算。
然而, 不論瓦什城的事態接下來會如何發展, 城內關注局勢者都對王女的印象產生扭轉, 或者說是根本性改觀。
起初王女被流放, 途徑瓦什城, 他們以為這是失去了父母護佑的柔弱雛鳥,都說她在卡迭拉那樣的邊境小城活不過一年。
後來王女進入軍營,戰功赫赫聲名遠揚,他們聽到消息,大多不以為然,有的猜是傳聞誇大事實,有的猜是親衛隊讓功。
真有相信王女能力的人,也不認為她能和霍斯特王對著乾,索蘭契亞從來不缺擅長抵禦外敵的將領,也不是沒有過叛亂的守軍,但古往今來也沒見有誰成功。
直到此時,他們第一次正視了艾琉伊爾的存在。
這位王女,目前來看至少是有能力的,那麼未來會如何,誰又能斷定?
科帕爾正式繼任城主,是在慶典事發的三天後。
儘管還有些勢力沒抓在手裡,但她真正掌控那些力量是早晚的事。
人人都知道她有一半奴隸血統,但無人敢提,所有人都覺得,新任城主會以有一名女奴母親為恥。
但在繼任儀式之前,科帕爾特意來到伊祿河邊,當初為母親舉辦簡陋葬禮的地方。
她在這裡祭拜逝去多年的母親,卻對剛死的前任城主不聞不問。
前任城主死於火災,由於當時誰也沒敢救火,他的焦屍和其他護衛混在一起,無法分辨,隻好在河邊集體送葬。
科帕爾甚至連葬禮現場都沒去。
儀式當天,她路過父親的葬禮地點,連頭都沒轉一下。
艾琉伊爾也出席了繼任儀式,作為在場唯一的王室成員,她從大地之神的祭司手中接過象征城主之位的令牌和印章,交付給科帕爾。
出於某種考量,她們表現得並不熟悉,甚至稱不上友好,一副公事公辦的平淡態度。
演技過於出色,以至於知情的貴族都有些疑惑——難道與王女合作反殺前任城主的不是最大獲益者科帕爾?怎麼這兩人看上去毫無聯係啊!
誰也沒能發覺,儀式結束之後,新城主的第一件事就是登門拜訪王女。
進了門,科帕爾沒有像普通城主覲見王室那樣簡單行禮,而是單膝跪地,恭謹道:“殿下。”
科帕爾很清楚,自己依靠王女的力量奪得城主的位置,就意味著她已是王女麾下的勢力,見麵需行重禮。
“你來得正好,起來吧。”艾琉伊爾點了點頭,“恭喜得償所願,我們明天就出發,既然你今天過來,我就不用再去城主府打招呼了。”
科帕爾有些意外,似乎是沒想到王女打算這麼早就離開。
她想了想,並沒有應聲起身,相反深深低下了頭,雙手成拳觸地。
這正是索蘭契亞的效忠禮。
“殿下,請您收下我的忠誠。”科帕爾堅定道,“這就是我這次拜訪的目的,我願意從此全心追隨您的腳步,竭儘所能為您提供幫助,不違抗您的命令,絕無隱瞞,永無二心。”
艾琉伊爾:“你做好決定了?”
科帕爾:“是,原本在您願意幫助我之前就該如此,推遲到現在,已是我的怠慢。”
艾琉伊爾頷首:“好,我接受你的效忠。”
此話一出,房間裡的氣氛頓時活絡起來。
勒娜在王女身後輕輕鼓掌:“看來我們又多了一名同伴。”
莫提斯:“不錯,不錯。你有時間嗎?要不要出去比劃兩下,增進感情?”
隻有盧卡最為震驚:“什麼,不用考驗的嗎?難道需要接受考驗才能正式向王女效忠的隻有我?”
短暫的安靜後。
“對,隻有你。”
兩人齊聲道,毫不掩飾嫌棄。
科帕爾這才露出一個放鬆的笑容,利落地站起了身。
“既然已經向您保證絕無隱瞞,我的身份自然也不敢在您麵前遮掩。”她頓了頓,“您應該早就猜到了,我是女人,出於不得已的理由裝扮成男性,並且未來一段時間還會繼續。”
艾琉伊爾挑眉:“這麼說,你將來有對外宣布身份的打算?”
“是的。如果您介意,我可以將這一條從目標裡刪去。”
“我當然不介意。”艾琉伊爾思緒一轉,“不過,決定宣布之前記得先跟我說一聲。”
科帕爾自然同意。
隻是……
“冒昧一問,我可以知道您是怎麼看穿這點的嗎?在城主府這些年,從來沒有人懷疑過我的性彆,我還以為自己毫無破綻呢。”
科帕爾終於還是沒忍住好奇。
艾琉伊爾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洛荼斯。
洛荼斯微笑,臉上寫著“我隻是一名普通的女官”。
於是王女聳肩:“直覺吧,我的直覺一向比較敏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