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 生死之神埃穆特困倦地打了個哈欠,眼皮一抬,也注意到從另一個方向趕來的雪神化身。
他稍微一頓, 點了點頭:“洛荼斯。”
洛荼斯也回以簡單問候:“你好,埃穆特。”
死神全身都籠罩在黑袍裡,兜帽之下探出幾縷灰色長發,眼眸陰鬱黑沉。
他一語不發, 將兜帽往下拉了拉,於是就連眼睛也看不到了。
乍一看, 並不是什麼友好的姿態。
然而, 圍攏在死神身邊的渡鴉們卻顯現出截然不同的態度。
洛荼斯之前就在不著痕跡地觀察這些渡鴉。
它們分工合作,體型較大的鴉用爪子牢牢抓著造型怪異、大小不同的豎琴,其餘渡鴉則樂此不疲地撥弄著琴弦, 用鳥喙, 用爪子, 要不是翅膀得用來飛, 指不定還會上翅尖。
它們沒有什麼統一的彈奏方式, 繞來繞去仿佛群魔亂舞,但彈出來的樂音卻離奇地統一和諧。
有些鴉挨不到琴, 就在外圍搖頭晃腦, 一派醉心音樂的指揮家氣質。
終於, 渡鴉察覺到洛荼斯的存在。
伴隨著一聲鴉叫, 悠長寧和而略帶傷感的曲調驟然一變, 開始演奏歡快活潑的樂章。
洛荼斯覺得這個調子有些熟悉, 靜心一想, 不就是邊境軍團間流傳最廣的一首迎新調嗎?
全篇都在歌頌戰友情誼, 是迎新送彆戰前激勵的萬能曲目, 原來死神的渡鴉也會彈。
洛荼斯收回視線,神情略有些複雜。
嗯,藍鷺白兔都能傳信,渡鴉能奏樂還會視場景而換曲目這種事也完全不稀奇……大概吧。
兩人一路無話地抵達浮島,廣袤島嶼邊緣,一隻白兔正慢條斯理地用兩隻前爪抹臉,眯起的兔眼好像嵌在絨毛玩偶上的幽綠寶石。
看見河流女神和死神同時抵達,白兔蹦躂過來,說道:“真不錯,一接接到倆。你們是在路上遇到的?”
洛荼斯:“你猜對了。好久不見,阿狄亞。”
“如果我沒記錯,索蘭的小王女剛辦完成人禮,你今天就回來了。”白兔仰頭看著半空,綠眸轉動,一張兔臉竟然做出了興致勃勃的表情,“為王女過生日,莫非這就是你滯留人間的理由。”
“是原因之一。”洛荼斯糾正。
“都差不多——快跟我說說,你離開時可憐的小王女有什麼反應,是不是很不高興?”
艾琉並不知道自己有分出化身離開,事實上,王女一直以為陪伴在她身側的就是神靈化身。
此時此刻,本體也還是留在王女身邊。
人間已經到了夜晚,艾琉在乾什麼?
艾琉剛沐浴結束,不想自己擦頭發,就專程跑來敲門,想讓河流女神幫忙一鍵烘乾。
洛荼斯微妙地沉默一瞬,轉移了話題。
“你在這裡做什麼?”
當然不是專門來迎接洛荼斯的,她決定返回神國之前,並沒有告知過其他神祇。
白兔眼含促狹之意,也不追問到底,向死神那邊動了動耳朵:“宴會已經開始了,我來領你旁邊這個家夥過去。”
死神默默不語。
他身旁的渡鴉倒是反應很快,立刻換了個曲調,不知道是什麼索蘭民間歌曲,隻是聽起來有點幸災樂禍的嘲諷意味。
尤其是其中幾隻鴉落了地,就開始動用翅膀尖彈奏,一邊彈一邊爪子蹦跳著打節拍,堪稱耀武揚威。
白兔哼道:“本來不用接應的,但這家夥不會分辨方向,要是放著不管,他就隻能飛到浮島上空尋找宴會地點了。”
還不一定能找到!
“……”死神在兜帽下瞪了渡鴉幾眼。
樂曲頓時一停,乖乖回到之前戰友相逢的活躍調子。
洛荼斯不由得朝死神埃穆特投去同情的一瞥。
白兔笑了兩聲,調轉身體,後腿一蹬便蹦跳著跑遠。
屬於愛神的嫵媚音色順著風傳來:“趕緊跟上吧。”
眼前這隻白兔應該不是信使,而是阿狄亞的化身之一,它沒有普通白兔那樣的紅眼,碧綠的瞳孔顏色與愛神本體一般無二。
就好像洛荼斯所化的藍鷺“信使小姐”,眼睛也是純粹的冰霜藍。
跟隨著白兔化身的腳步,洛荼斯與一旁低空飛行的死神來到了傳說中諸神設宴的地方。
入目是一座龐大的花園。
跨過大理石雕花的拱門,便是綠草如茵,花團錦簇,蜿蜒溪流與清澈池潭構成園林中的水景,一座座雪白石柱支撐的方頂亭子坐落在湖澤邊,隨處可見低矮的棕櫚與各色合歡樹。
還有不少人間不可能見到的樹種花木,它們來自凡人的想象,在神靈國度凝聚成形,自由隨性地生長,為花園增添奇幻神聖的美感。
神靈們三兩聚眾而坐,衣物飄逸輕盈。
嬌小精靈還沒有人的小臂長,揮動蜂蝶類的半透明磷翅起舞,妖精端著果類與酒瓶來回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