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行宮(1 / 2)

十二月末,凜風呼嘯。

鵝毛大的雪片漫天卷地,紛紛揚揚,在入城的大道上積了厚厚一層純白鋪蓋。

王女漆黑的長靴踩在雪麵,縱使步履輕盈,也還是發出了細微的沙沙聲,這點聲響混入身後親衛與車馬的前行動靜裡,並不明顯。

能開在主街道的商鋪都比較體麵光鮮,但在這樣的大雪天,沒幾家願意大開店門,更何況也不會有多少人光顧。

接近一年中的末尾,種植放牧建築活動基本停歇,這樣的天氣,城民多半縮在燃燒著爐火的溫暖家裡,誰會出來買東西?

同理,街上幾乎不見行人。

遠道而來的商隊踏過安靜的街道,向城主府的方向走去。

洛荼斯和王女兩人一入城門就下了馬車,此時正不緊不慢地走在隊列最前方,於尚無人經過的空白雪地留下腳印。

洛荼斯身披白色皮毛鬥篷,從兜帽邊緣探出視線,看向艾琉伊爾。

王女也戴著兜帽,卻沒有擋住前額,她微側著臉,目光從落滿雪花的街邊商鋪掠過,眼底流露出懷念的神色。

洛荼斯覺得應該說些什麼,輕聲道:“看樣子,你以前來過這裡。”

艾琉伊爾點了點頭:“在我七歲的時候,跟著父王到這裡巡視,當時也是冬天。”

這是距離阿赫特最近的一座主城,出了後城門再往東行進,就將進入王城的直轄地域,比任何一座主城的管轄範圍都要寬廣,是索蘭契亞這個國度王權的中心。

艾琉伊爾記得這裡的城主,是一位寬厚和藹的老人,曾經擔任父王的老師。

他們在院子裡看著雪景,談論城池要務,母後帶著她坐在會客廳,與年邁的城主夫人閒聊。

但王女沒有坐多久,中規中距地向母親行禮說明,便蹬著小牛皮靴一路跑到院中,認真聽兩位長輩交談。

父王無可奈何:“外麵這麼冷,跑出來做什麼,你能聽懂嗎?”

王女就道:“父王接著說,說完再問我,就知道我能不能聽懂了。”

老城主慈眉善目地笑道:“小殿下這麼聰明,就算聽不懂,也能複述出來,對不對?”

王女睜大了金眸,貓一樣的眼尾挑起:“我才不會複述,我可以理解。”

這話把兩人都逗笑了,王女不明所以,就聽老城主搖著頭道:“殿下啊,很多事情不是聽了就能理解的,哪怕你再聰明,也要先有過經曆,否則就是空談。”

“那我就先經曆一遍,再回來對父王講。”

王女很有自信。

老城主笑而不語,又問先王:“陛下,不如讓小殿下跟著我學,我這把年紀,總還來得及再教一個學生。”

“這會不會不太方便?”

“怎麼會?曆史上不是沒有輔佐王的王女,能在回歸埃穆特神的懷抱之前教導殿下,說不定是我能為索蘭契亞做的最後一件事。”

先王:“恐怕不行,艾琉前幾天還說要上戰場,我看她是想參軍做統領呢。”

他攤開手,似有不讚同。

王女則說:“為什麼不能兩樣都學?我現在就既練弓箭,又學天文數法,也沒什麼難的嘛。”

先王好氣又好笑:“這怎麼能一樣……”

老城主卻沒有把這當成孩子的戲言,他蹲下來,平視年幼的王女,鄭重其事道:“等過兩年,如果您還是覺得一起學不難,就讓陛下送您過來吧。”

“——到那時,我必然會將一生所學都教給您。”

同樣的風雪,卻已經看不到當年熟悉的親人。

時光一晃而過,父王母後的音容笑貌已然凝固,老城主的臉也早已模糊不清,唯有這些對話還留在回憶裡。

當年,王女並沒有等到跟隨老城主學習的機會,兩年之期還沒到,她就被新王一道意旨派往了卡迭拉神廟。

艾琉伊爾講述過往的聲音很平淡,壓得極低,隻有洛荼斯才能聽到。

她垂著的眼睫上掛住剔透的雪花,六角分明,不過一呼吸的功夫就化成細小水滴,在長睫邊緣將墜未墜。

驀地,洛荼斯想起來到這座城之前搜集起來的情報。

之前擔任城主的老者在八年前病逝,由於老城主生前沒有子女,這座主城的歸屬權被霍斯特交給了一名王室旁係。

說是病逝,但真相究竟如何,經曆過當年變動的人都有自己的猜測。

心知肚明,卻諱莫如深。

洛荼斯從袍袖下伸出手,準確無誤地抓住王女露在外麵的手腕。

她將掌心覆在艾琉伊爾緊攥的指節上,片刻後,那隻手舒展開來,很乖地任由神靈牽住。

同樣寬大的衣袖交錯著垂下,遮住相握的雙手,除了兩人之外,哪怕是距離最近的本地官吏也沒有察覺。

這名官吏是來領路的。

說是領路,但更多是要給個下馬威,想想看吧,在這種風雪交加的天氣裡,王女所在的商隊來到城主府外,卻被守衛告知城主有要事在身請恕不能接見,被拒之門外時的表情會有多好看?

這就是城主想要看到的。

官吏對此不以為然,但畢竟是在城主手下做事,再怎麼鄙薄也得遵照吩咐。

他眯著眼睛往前看了看,硬著頭皮說:“殿下,前麵就是城主府。”

艾琉伊爾眼皮微抬:“左邊呢。”

“左邊是貴族居住的區域。”

官吏習慣性地說完,就見艾琉伊爾毫不拖泥帶水地轉向,領著隊伍走向左邊。

“您不來拜訪城主大人嗎?按照慣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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