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格意義上來講,這種在靈體狀態下聽取密謀的行為,也算是在人間利用神力乾涉人類的軌跡,有觸碰“線”的可能性。
隻是洛荼斯不在意。
那些人做都做了,還怕神聽嗎?
就當王女手下有個來無影去無蹤、總能竊聽到可信情報的高手好了。
索蘭的傳統民間故事中不是沒有身手過人的神偷,專門劫富濟貧,把權貴富商們的秘聞傳得滿天飛,他們通常是深藏不露的吟遊詩人——這不奇怪,畢竟能寫出這些長詩故事的多半就是吟遊詩人。
而她所做的,大概就是夢想照進現實吧。
洛荼斯心安理得地想。
與此同時,艾琉伊爾已經離開了迪西蒙的糧倉。
糧倉是圓頂建築,和索蘭北部的其他地方一樣,結構堅固,配有防潮防凍的設施,手持兵刃的守衛站在門口,也有士兵繞著建築巡邏,防備著可能到來的突襲,或者說□□。
艾琉伊爾隻是遠遠地看了一眼,並沒有走近。
以她的能力,確實可以乾掉守衛潛入倉房,親眼看看裡麵的情況,但這樣勢必會留下痕跡,打草驚蛇。
接著,王女路過救援現場。
說是救援,其實差不多就是清理廢墟外加尋屍,地動已經過去數日,沒幾個不幸被掩埋的人能堅持到現在。
這是返回營地的必經之路,營地的邊緣,負責統計各項數目的書吏圍坐在一處,手裡捧著紙卷。
清理廢墟的勞力每從廢墟裡抬出一具死者屍身,都要在這裡報一次,才能送到停屍地等人認領。
書吏便抬起手,輕飄飄地在紙上落下一點。
士兵從營地裡拖出凍餓而死的貧民屍身,也要先在這裡留個數字,才能將屍體丟掉。
書吏一視同仁,也是一個墨點。
乳白色筆墨點在深褐的紙張,每一點都是一條性命。
計數是必要的,但當死於天災的遇難者和營地裡凍餓致死的災民記在同一張紙上,不做特彆的區分,就很有問題。
“地動中的亡者格外多?”
艾琉伊爾自語。
要是按這種計數方式來,當然會比真實數字更多。
但如果不這麼記,死在營地裡的災民過多,迪西蒙城主及負責分配物資的官吏難辭其咎。
既然能注意到這方麵的掩飾,食物分發點處毫不遮掩的克扣,總不至於是出了疏漏。
那就是猖狂的鐵證。
王女走走停停,幾處踩點,心裡逐步構建起一方邏輯圖,將整件事串連起來。
總覺得還缺了一塊拚圖。
她這麼想的時候,洛荼斯正從後麵路過。
靈體霜藍的眼眸一轉,就看到艾琉伊爾的背影。
洛荼斯停了停,指尖無意識繞過長發,不知出於什麼心態,她飄身近前,在王女耳畔輕聲低語:“我在這裡。”
輕柔的耳語,帶著本音特有的清澈空靈,要是換個人聽到,恐怕會以為大白天的撞了幽靈。
但王女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艾琉伊爾麵色淡定地一挑眉,雙眸不動,唇縫輕輕開合,張口就是:“您就在這兒?原來不是隔空傳聲啊。”
隔空傳聲?
自從上次洛荼斯在角鬥場的提醒之後,艾琉伊爾並沒有詢問那天忽然響在耳邊的聲音,正如她沒有問過那些襲擊神靈的人為什麼會離奇死去。
原來艾琉是這麼理解的。
洛荼斯本想解釋一下,但就在這時,她作為靈體飄在王女身邊三年的過往在眼前閃現。
嗯……這麼解釋起來就有點微妙了。
轉念一想,比起生活中存在看不見的靈體,還是讓王女以為這就是神靈秘術、隔空傳音比較好。
於是,洛荼斯裝作沒聽到艾琉伊爾的回應,用平靜無波的語調繼續道:“我在帳內等你。”
不論王女再說什麼,洛荼斯都堅決不開口。
艾琉伊爾輕輕呼喚了幾聲洛荼斯的名字,不再嘗試,帶著若有所思的神情繼續往前走。
洛荼斯鬆了口氣。
正要加速飄回帳篷,在艾琉伊爾之前坐在裡麵,就見王女忽然停了一下,手臂迅速往右邊抬了抬。
洛荼斯剛才是對著右耳說話的。
河流女神眼睜睜看著那條修長柔韌的蜜色手臂揚起,狀似不經意地穿過她半透明的靈體。
沒有觸碰到實物的感覺,艾琉伊爾從容地轉了個身,手臂也隨之轉了一圈。
還是沒有。
艾琉伊爾垂下手。
“嘖。”
洛荼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