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熏香繚繞。
卡蒂絲還在殷切地望著艾琉伊爾,等待她作出反應。
王女下意識將呼吸放得細而緩,表麵不動聲色,淡淡道:“所有人都知道,我母親是弑殺父王的罪人,這個罪名是霍斯特陛下親手定下的,無可改變。”
“所以,您現在說這些有什麼意義呢。”
“你也從心底裡這麼認為嗎?”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隻是覺得難過。在不發病的時候,塞裡娜是個很好的人,我不希望她唯一的女兒也認為她罪無可恕。”
卡蒂絲將雙手交疊在胸前,捧起鑲嵌青金石的護身符,擺出祈禱的姿勢。
艾琉伊爾算是知道王太子那副寬和溫厚的樣子來自於誰了,當卡蒂絲流露出這種表情時,簡直和她的兒子一模一樣。
無論是環境還是人,都有些不對勁,但是。
王女放在身側的指尖微微捏緊。
塞裡娜喜怒無常,情緒不定,最終發瘋殺死先王。
這是人們對先王後罪行的一貫認知。
在艾琉伊爾看來,母親生前的確會時不時煩躁不安,敏感易怒,同時伴有嚴重的頭痛,宮廷醫師也說不出個所以然,隻能建議她休息靜養,放鬆心情。
可惜靜養也沒有用,母親的症狀發作得越來越頻繁,直到生前最後那一小段時間——她確實瘋了,又哭又笑,無法自控,但在這之前,是霍斯特當著她的麵將剪刀捅進父親的胸膛。
因為先王後的出身和生前的煩躁易怒,外人聽說她發瘋害死丈夫的“真相”時,才越發深信不疑。
艾琉伊爾抬眸,不閃不避地看向卡蒂絲。
她有一個深埋心底的懷疑,眼下前所未有的明晰。
“母親是病了,可她為什麼會得病,您知道嗎?”
卡蒂絲搖了搖頭,表情哀傷。
“塞裡娜一直就有容易心煩的毛病,我猜是家族傳下來的問題,畢竟她家裡人就……你知道的。”
關於這點,艾琉伊爾也清楚。
母親出身的小貴族之所以會走向末路,就是因為族裡有人發瘋犯下重罪,另一方麵,從王女有記憶起,母親就一直被頭痛症困擾。
一切都不是沒有前兆的,好像真的是先王後本身就被病痛所擾,這才給了霍斯特栽贓陷害的機會。
所以,艾琉伊爾從來都隻是懷疑。
而現在,根據霍斯特與卡蒂絲的表現,這種懷疑已經可以上升為推測。
但暫時無法證實。周圍環境的異樣時刻提醒她,眼下顯然不是追問套話的好時機。
“謝謝關心,卡蒂絲殿下,但我不太想繼續談論這個話題。看您說得這麼急,想必在我之後還有其他客人,就不耽擱您的時間了,下次有機會再聊吧。”
王女簡單行禮,轉身就走。
“等等!你不憎恨塞裡娜,我看得出來,為什麼不和我聊聊她?”
“——是不是你的女官說了什麼?”
後半句話成功讓艾琉伊爾腳步微頓,半回過頭望向王後。
後者懇切道:“不管她講了什麼,至少請你留下來聽我說完,你很聰明,應該記得我和你母親曾經是朋友,等聽完再決定更相信我還是那個女官,好嗎?”
艾琉伊爾眉梢揚起,詫異道:“當然是洛爾嘉。”
卡蒂絲:“……”
你倒是先聽我說啊!
王女不再停留,推開門的同時,屋外屬於夏夜的新鮮空氣一湧而入,熏香氣味頓時淡去,感覺眼前都隨之清明。
卡蒂絲沒做其他努力,搖頭歎氣,任由她走了出去。
倒是她身邊的女官望向門外,再瞅一眼燭台上燃燒著的白蠟,欲言又止。
守在宮室外麵的女侍們見王女出現,互相看了看,其中之一上前行禮問候:“殿下怎麼這麼快就出來啦?”
艾琉伊爾麵不改色:“王後還有其他客人要見,我就先不打擾了。”
女侍不明所以,王後殿下並沒有其他安排啊?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腳步聲,是羅穆爾帶著兩名隨侍朝這邊走來。
王太子見母親宮門前圍了一群人,奇怪道:“你們都在這兒做什麼。”
又發現人群裡的艾琉伊爾,愣了一下,下意識問聲好,隨即有點尷尬似的問:“是母後叫你來的嗎?”
艾琉伊爾眉眼漸沉。
她沒有多說,略點了點頭就快步走開。
走出不遠,還能聽到那幾名女侍在後麵小聲嘀咕:“王後有沒有說過王太子殿下要來,我怎麼不記得……”
然後是羅穆爾溫吞的語調:“母後現在方便嗎?我替父王帶了點東西,要是來的不是時候,還得麻煩你們幫忙轉交。”
“我們先問一問,請殿下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