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琉伊爾很少用這種示弱的、含蜜的語調說話,除了撒嬌。
但此刻,不僅聲音含著蜜,黃金色的蜂蜜也蘊在那雙眼尾斜挑的眸子裡,隔著一層清澈透明的薄霧與洛荼斯對視,像是在說話。
“請您幫我……”
輕微開合的唇和半睜的眼睛一起呢喃,像是祈求,實質是勸誘。
洛荼斯竟然停頓了,當她發覺自己不由自主的猶豫時,心裡頓時湧起一種荒謬感。
你在想什麼——?
顧不及梳理情緒,洛荼斯抽出墊在王女後腦的那隻手,感覺放在哪裡都不太對,隻好進退不得地懸在兩人之間,僵硬地半蜷著。
洛荼斯用儘量鎮靜的語氣告誡:“彆鬨,你現在不清醒。”
“不對,我一切都好,就是很熱……很難受。”艾琉伊爾吐出零散的字句,又說,“涼快。”
這麼說的時候,她的手臂纏了上來,交疊著覆在神靈頸後,收緊。
洛荼斯幾乎被那一塊皮膚上傳來的溫度燙到了。
都這樣了,還一切都好?
話不成句,手亂放,明顯連自己在做什麼也不清楚!
洛荼斯沒發現,自己的呼吸也有了些許淩亂。
房間還沒來得及點燈,窗簾半掩,明亮的月光從簾子的空隙間流進窗內,正好照亮王女染著緋紅的臉,其他角落倒全是黑暗的。
從王後那裡沾上的熏香早就在路途中散儘,乾淨得隻能聞到艾琉伊爾本身的氣息。
像薔薇,宮廷名貴的品種,卻生長在無人知曉的野地,凜冽、肆意而馥鬱。
昏暗的臥室,夏夜室內獨有的悶熱,貼碰,不知何時已被擾亂節奏的呼吸……
很多時候,環境會影響人的大腦,哪怕是神祇也不例外。
而在這時,王女忽然抓住洛荼斯的手。
那隻剛才替她承受撞擊力道的手,指節還泛著淤紅,艾琉伊爾將它貼在半邊臉上,貓似的蹭了蹭。
又是一燙。
觸及滲出的汗意和黏連在臉側的濕潤黑發。
洛荼斯感覺嘴唇有點乾,抿了抿,不自覺做了個吞咽的動作。本來該立刻掙脫,卻沒有動彈。
隻是一瞬的遲滯,指節內側就傳來柔軟濡濕的觸感。
洛荼斯怔了怔,才反應過來那是什麼。
胸腔裡轟然一聲,心跳失序。
被追趕的白鹿跑過原野,鹿蹄踏下的節奏如鼓點。
似乎是順著艾琉伊爾還放在頸後的手掌的攏力,又似乎是身體有自己的意誌,洛荼斯緩慢地向下俯身。
越來越近。
艾琉伊爾半睜著眼,看似神智混沌,嘴角卻隱現笑意。
她上半身一動不動,一條腿悄然屈起。
此時此刻,月光能照亮的那一小塊地方,洛荼斯單手撐在王女耳邊,另一手貼著王女的臉,居高臨下還在往下覆壓,占儘上風。
而在後麵的陰影裡,神靈雙膝半跪,被艾琉伊爾支起的修長的腿分開,牢牢抵住。
光影涇渭分明。
距離隻剩不到半指寬。
如同被唇間呼出的熱氣灼了一下,洛荼斯陡然停住。
她像是忽然醒過神來,恍惚和驚異的神色同時凝固在臉上,隻維持一刹那,就很快變成了懊惱和自我懷疑。
下一刻,洛荼斯掙開王女的手,果斷在半空中打了個響指。
兩人上方,足有臉盆直徑的水團凝聚成形,二話不說當頭澆下。
“嘩啦——”
什麼熾熱的念頭都被澆了個透心涼。
艾琉伊爾被這一變故驚得瞳孔縮了縮,但表情沒變,身體裡潛藏的熱度也隻是稍微退去一點,就立刻回暖。
照理說,現在還能再裝一下的。
洛荼斯卻不給她這個機會,乾脆利落把人攔腰抱起,一手掌住肩胛,另一邊小臂托著腿窩,難得失了平日裡不疾不徐的優雅步調,徑直往房間後麵走去。
艾琉伊爾修長的小腿抬起,迷茫地、試探性地蹬了蹬。
“還是熱嗎?再等等。”
洛荼斯自己喘息依然亂著,語調倒是帶著明顯的安撫意味。
穿過房間,邁過一道小門,眼前豁然開朗,隻見月夜下一片水光粼粼的池子,引的是泉水,清澈乾淨。
洛荼斯傾身,依次放手,讓王女慢慢滑進水池裡。這樣靠池壁坐著時,水麵剛好沒過鎖骨,水波一起一伏。
艾琉伊爾:“……”
她艱難地扭過臉,深深地望著洛荼斯。
“是不是比剛才清醒一點了?”
王女無言點頭。
“好,你待在這裡,等覺得沒事了再回去休息。記得用熱水洗洗,當心著涼。”
洛荼斯語速略有些快,說完就端著有條不紊的步伐走開,就是邁步的頻率也有些快。
直到離開艾琉伊爾的房間,站在走廊上,洛荼斯這時才產生出我今晚到底做了些什麼的實感。
掌心還殘存著滾燙的溫度,與之相對應,心跳也沒完全恢複。
耳邊好像還能聽到王女低沉微啞的聲音——“洛荼斯。”
尾音需要微合嘴唇,舌尖抵著牙齒發出細小的氣流,之後唇角翹起,像一個小小的微笑。